[原创]青石记【1】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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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2/20 17:05:07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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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记

（日逢回乡，路过梅岭石人，欣然观之，叩首即拜，又闻其传说，心起涟漪，今思此篇，是为记）

1 楔子

车辚辚，马萧萧，泥牛入海归无计，零落几行泪断肠。

盛夏光景，蜿蜒迂回的秦岭栈道上，一小队伍刚穿过苍山如聚，翠色欲流的梅岭，便犹如鱼虾汇入江河，没入巨大的翠屏之中便消失不见了，隐约听得见几声马嘶，尚得知山间有人行走。

不足十余人的小队人马已然行进了一月有余，眼见任期将至，郧西郡尚遥遥无期，车内新任的郧西县令李密多少有些焦急，看着疲惫蜗行的马车在泥泞的栈道上正费力的往山上移动，恨不能安步当车，徒步下来行走了，他叹了一口气，瞧见自己的妻子正面目惨白，眉头紧锁，闭目养神中，单薄的身子随着马车一颠一晃，一只手牢牢的扣住近身的门窗。

连日奔波，娘子梨落早已有点衣衫不整了，淡绿色罗纱裙上溅了些污泥，更苦了那三寸金莲，每遇泥泞险滩，尚得下地行走，这一走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大半晌午，一双绣花鞋沾成了乌黑色，泌出些许隐隐血色。她的头发多少有些凌乱，那只订婚时候自己赠与娘子的梅花钗斜斜的插在发髻，几缕青丝绾而未绾的落在额前，挡住小半边脸，多少有些花容惨淡的意味，然此时的梨落偏露出另一种风韵来，三分西子病态，七分弱柳扶风，顿觉无限怜惜。

明万历二十三年，奸臣当道，长安郡守李密陈请弹劾山西巡抚王丙贵买官卖官，中饱私囊，私通盐道，祸害一方，可憎王丙贵朝中势力深厚，盘根错节，爪牙众多，弹劾不成，反连降三级，发配往郧西郡为县令，即日起程，月内上任，不得耽搁。

此时，一行人马已抵至山阳郡内腹地，山阳郡其疆域北依流岭，南抵郧岭，西至界河，东临丹江，郧西郡尚有二百余里，照此行程，怕又至半月余不能达，想到延期上任又将落小人把柄，李密不觉喟然叹之，虎狼当道，生不逢时。

依山北忘，流岭、鹘岭、郧岭三大山脉横断南北，主峰天竺山约影绰绰，气蒸云霞，水漫金山，咋一看人间福地仙境也，也难怪宋之大隐者——邵雍在此地隐居十三年，深入简出，过着“岁时耕种，仅给衣食”的清淡日子，更有有诗云：‘一簇烟岚锁乱云，孤高天柱好栖真。从今但作西归计，免向人间更问津。无成麋鹿久同群，占籍恩深荷使君。万古千秋名与姓，得随天柱数峰存。’此类诗句留存后世。

想来浊世难自洁，纵情山水之间，亦是件快事吧！学陶潜者“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似王维者“独坐竹簧里，弹琴复长啸，”若李白者弄发扁舟，世俗红尘多纠葛，济世之功奇伟尚庙堂之上，偏偏又不得隐世之脱闲，想到此，一时羁旅愁情萦怀，不得解脱，堂堂七尺男儿，竟也热泪盈眶，大声颂韩愈过秦川时的名篇<<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梨落倦思醒来，但见相公满面悲戚，不禁也一时凄然，知其心中烦闷郁结，偏又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感怀无限，竟也化作微微一叹，恰一时夫妻俩正好四目相对，好不凄惶。

“夫君，此一去山高路险，然有妾侍不离左右，还望遣怀为乐，君当知即来则安！”梨落稍作停顿，整理衣衫道。

“有娘子相伴，且如此深明大义，我等堂堂男儿，汗颜也!”李密瞧着面失血色的娘子，脸上多有愧色。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梨落紧握夫君的双手，再三摩挲，言语间已是泪水涟涟。

“有你知我，虽九死而无憾也！”李密轻轻将梨落揽入心怀。

咔嚓——伴着车轴断裂的声音和人的惊呼声，缰绳挣断了，马车以离弦的速度向相反的山下飞出去，山麓的坡度极为逼仄，眼见就要跌入深不见底的梅岭深腹。

慌乱中，梨落紧紧抓住夫君李密的锦袍，眼睛闭得死死，头顶是风在呼啸，身下是草丛灌木与车身剧烈摩擦，枝叶簌簌断裂离枝的声响，恍惚间，梨落闻到了空气里山花的味道，嗯，浓郁的连翘花与紫薇花的芳香扑面而来，乍眼一瞧，梅岭深处，可不谓“山上山，万山抱千翠，水上水，绿水托轻舟。”想来，青山处处埋白骨，留这一处山清水秀作青冢，但与夫君共赴黄泉，却也了然无憾了。

想到这，梨落悠然的闭起双眼，嘴角尚泛起一丝浅笑。此时，她只需紧紧的拥在爱人怀里，与他一起慨然赴死，青山为证，碧水为凭，生死相约。

梨落感觉自己的身子在飘然，在极线坠落，那是有风的速度，她感觉自己似是化作了秦岭深处的一线白云，借风的翅翼，轻盈的越过群山，向远更深处飘去。

[此贴被诗经女子于2012-2-22 11:38:1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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