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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青石记【3】

  • 诗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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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2/22 16:5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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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梦里,好一片山谷,一树一树的山花在脚下开着,迤逦成海,蝴蝶在花丛中尽情的舞着,涧鱼在碧溪的潭里畅快的游着,天空不时有白鸟飞过的浅痕……还有那阵阵香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像极了自然奏起的箫笛,那两个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女,就那样轻扯衣袖,在丛林里彼此追逐着,笑着,闹着,欢乐一波一波的荡开,一片一片的笑声啊,仿佛清澈的山溪要把整个树林都唤醒似的,林间生灵像是都被这轻快感应到了,白桦树哗啦啦的歌唱,黄莺在枝头婉转,还有水湄汲水的麋鹿,悠闲地对着对岸咕叫……忽的,那分明是墨汁一样晕开的黑色梦魇,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宇宙玄黄,混沌不开,继而是风沙走石的叫喧,那鸟语花香是被谁的马蹄声践踏的狼藉不堪?那又是谁在烈日下举起了明晃晃的刺刀刺向了谁?那是谁倒在血泊,染开大片大片的红罂粟?又是谁一把大火燃起了庙宇桑烟擎天?

夜一样的黑色帐幔逼仄而来,梨落感觉自己快透不过气来,双手奋力挥舞着,想要拨开眼前这层层迷雾,想要再看清楚一点,似乎一切只是疲弱的徒劳……睁开眼,梨落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她依旧安然的躺在床上,额头因为梦里的挣扎泌出了细细的汗珠,连手也是黏乎乎的一片潮湿,她费力的抖了一下脖子试图使自己清醒,妆台上的菩提香几将燃尽。

“睡得可好?”伴着厢房门吱呀的一声轻响,了尘师父人已然踏入了房门。她总是及时的出现在梨落的身边,好似给她下了什么蛊一样,对她了如指掌。

“师父,睡的都还好了,谢谢您!”梨落带着感激和提防复杂的情绪瞧着了尘,试图从她脸上觅出些许蛛丝马迹。

“汤药已经熬好,趁热喝吧!”了尘已然把一钵药汤放在她身边的坐台上了。这又起身去扶梨落喝药。

梨落顺从的靠在床枕,顿了顿,这才说:“师父,小女今日醒来无端心中慌,个中乱交错如麻,想来是药石医不好的,这药不喝也罢。”

“贫尼料到姑娘会如此,这剂药里我特意放了些安神的药,且看看有效果否。”了尘本是耐力极好,心性温婉之人,自不会与梨落一般见识,倒是亲自举起药碗,稍作搅动,盛了一勺递与梨落面前。

了尘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韵致,那种东西总无孔不入,让人无可抗拒,梨落感觉到自己在她面前的弱小了,那一眸一笑间是有怎样轻柔如羽的温存和海一样的宁静。所有的贪嗔痴念遇之就会瞬间被吸附干净,变得平静下来。

“师父,打小我便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力量,它在无形中牵引着我,若即若离,却又触碰不到。像是一种很神奇的密码,有待我去开启,可在混沌之间,我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做不了,然后又被另一种力量吸附进漩涡之中,这恰如天堂地狱的一线之隔,让人感觉到压抑,疲惫,恐慌。”

“孩子,你一生流离,为何不知担起与放下呢?若是端得不起,何必纠缠执着,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佛魔只在一线间,又何苦泾渭两分,一清二白呢?殊不知一念执着,一念成痴,恰恰适得其反,阴不生阳亦不长,祸端初起啊!”了尘无限爱怜的瞧着梨落,那目光里是有母亲的柔和,梨落不觉痴了,也醉了。

“姑娘可曾记得我曾问你是否胸口生着一颗朱砂痣。”了尘又问。

“当然记得,小女亦曾与师父确认过的。”梨落不解了尘师父怎么会又问到此事上来了。

“不知姑娘是否听过世道轮回之说?言说人肉身死后,要见黑白无常,过得阴曹地府,途径忘川河,要过奈何桥,再喝孟婆汤,这孟婆汤亦是忘情水,饮罢,前世今生,爱恨情仇,浮沉得失,都随这孟婆汤遗消融的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识。但也有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喝下孟婆汤,孟婆只好答应他们。但也会在这些人身上做个记号,这个记号就是在胸前点颗痣。这类魂魄,须得跳入忘川河,受水淹火炙的磨折等上千年才能轮回,转世之后仍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带着那颗痣寻找前世念念不忘的人。”

“这倒是听说过的,但我以为,以为我的夫君,他……他该是我今生要找的人吧!”梨落忆起夫君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种种好处,而今夫妻天各一方,想罢泪水簌簌下落。

“若是如此就好了,贫尼只是提醒姑娘要惜缘惜福,知足常乐,切不可无端自伤。”了尘脸上氤氲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云,瞧着床上梨花带雨的梨落,兀自竟化成了轻轻一叹。

梨落几欲问个明白,却被窗外的说话声扰乱了。

“咦,真是奇事。寺院里这棵千年女贞树竟然一夜之间开花了,听师父说她记事起也未曾听闻这棵树曾经开过花,而且这般繁茂,像极了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听得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是啊,但这可不是梨花,却是女贞子,单就一棵花树足够梨花开千树万树了。”另一个女子回应道。

“师姐,师姐,还有怪事呢!我今天上山砍柴,发现咱们寺院后面那尊石人上面爬满了青藤,还开出了一朵朵粉白粉白的小花儿,远远一看,和瀑布一样呢!我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一瞧,可不是青藤花儿吗?”

“真够怪的了,要说这梅岭吧!本就奇了,四面山形呈五朵花瓣状展开,阴山阳山一面各生一座参天石人,阳山青禅寺后面的那座石人多好看啊!英俊挺拔,直指青天,像将军停身昂首,若仙子凌空直上。上面还生着铁树,榆树之类,一到夏天,壁绿相叠,苍翠欲滴,堪称一绝。倒是咱们这阴山谷地,常年背阴,难见阳光,直到三五月分不见雪化,花草灌木也长的矮小。真气人!这院子里的女贞子吧,也不比青禅寺门口的那株菩提树细,偏就没见开过一次花。寺院后的那尊石人倒是爬满了青藤虬枝,也是稀落落几根叶子,难道这就是人常说的风水一说?或者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青禅寺有云峰和尚主持,香火旺盛,香客百里十里不嫌远,单客房就有七七四十九间,咱青若寺有师父掌舵,门前冷落车马稀,年年整修,可僧房一到了梅雨季节照样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哎,咱们也跟着倒霉。”

“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师父出去不也是德高望重,与云峰师伯比肩不让。谁又能小瞧了师父一二?要提这风水之说,也不见得,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院里的千年女贞子也开花了,寺后的石人也被青藤爬满了,说不定是天降祥瑞,预示着风水轮流转呢?”

“呵呵,但愿吧!谁知道呢?”那个被称作师姐的一脸不屑的补充道:“但愿这老天长眼,某些人别太严厉,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啊!” 

“惠真,休得在此造次,作为二师姐纵容师妹们在佛堂之上胡言乱语,暂且不说,无视谨言慎行师训在前,还自轻自贱,狂言惑众,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梨落与了尘师父隔着厢房,将屋外闲言碎语听了个明白。但见那个惠真师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有些梨落尚不忍闻,再一看了尘师父虽然定力深厚,脸上早已阴云密布了。

三五个师姐妹一听师父的声音从禅房里传出来,不禁大惊失色,慌忙跪倒谢罪:“师父,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再也不嚼舌根了。”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她们显然有些怕了尘师父,乱成一团,梨落在屋里尚听得出有的谢罪,有的念起了佛经,有的干脆自己掌嘴了。

“混账东西,瞧你们一个个,哪有成家人的样子?成何体统!惠真,惠清,惠颜,惠静罚你们面壁三天,各自负责东西南北四厢房卫生及香客起居三月,稍有差池,严罚不怠。惠真言行恶劣,外罚担水,劈柴半月。”屋外了尘师父怒不可遏的声音传入梨落的耳朵,竟也心惊胆战起来,不想如此慈眉善目之人,尚有威怒并举的时候。

直到了尘师父和众弟子都走远了,梨落去来了精神。她在想,众师姐妹们说的是真的吗?那千年的女贞子真的会在一夜间开花吗?还有这山形状若梅花的“梅岭”该是有多神奇?阴山阳山各有一座参天石人,一多生铁树槐树,一爬满青藤,两石人遥遥相对。她甚至能想到那阴山上的石人身上缀满粉白粉白藤花的样子,多像少女如瀑的发辫啊,该是有仙女一样的美丽吧!想必这座“梅岭”关于这两尊石人定会有什么传奇故事吧!

她真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的,只可惜浑身依旧动弹不得。

梨落烦躁的拍了拍额头,她又感觉自己一思考就开始头疼欲裂了。不想,一只手正好触到那只梅花玉钗,噌——的一声脆响,玉钗落地,磕在石质地板上,碎成两半。

长久的梨落对着地面摔碎的玉簪无能为力,她想起身够着捡起来,但却翻不了身,只能眼巴巴的瞧着,瞧着,像是摔碎了自己一颗心般的疼痛,那是李密送与他的定情之物啊!

尚记得红绡帐暖,情至酣处,他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支锦盒,郑重其事的交与她说,那是李氏宗庙的传家之宝,从一代代的李氏婆婆那里传到儿媳手里,如今李密父母皆已离世,这之钗簪自然要由李密郑重的交与爱妻了。

接过钗簪,梨落满心欢喜,不想仅是一瞥,即见心疼,那只玉簪通体透明,簪花处,隐隐的绿色之间却又有如丝若缕的丹红色萦绕成团,这让梅花簪的形神更加逼真。梨落端着它,却像是在凝视旧物,端得无语凝噎,竟又哭了。李密一旁安慰只道是幸福欢喜所致,又如何能知梨落在拿到那只钗簪之时,心似是历水云烟,越过千重之感?

李密品鉴不出这钗簪有何贵重之处,与家里其它珠宝有何相异。只道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家母过世时曾说与他的他便也一字不漏的说与娘子听,寻与妻子开心,仅此而已,哪里知道娘子见了泣啼涟涟,恨不能一把摔碎,逗梨落开心,倒是梨落见状,更又急了,一把护住钗簪,抵至胸口,大有人与钗亡的决心,瞧得李密直感扫兴,好在转了一圈知道这定情物娘子是太太喜欢了,这才舒了口气。

也是那晚,梨落将自己完完全全交付于李密。那一个个吻,缠绵不尽,像花瓣一般在白玉洁净的肌肤上盛开着,妖娆着,迤逦着,纠结着,生出一朵朵的缠枝莲,你侬我侬情深处,撑一支长蒿,绕过水草丰茂的沟壑,直往山那边寻去,寻去,方知只羡鸳鸯不羡仙。

百合微醺是醉处,梨落纤指拈钗簪,与一旁早已睡熟的夫君面上贴去一个香吻,喃喃的道:“这钗簪是喜极了,且作你我至情信物吧!钗在情在,钗亡人亡。”

如今,这梅花钗簪就碎在眼前,梨落不知当初自己的一个许诺到底有多大意义,本是暗自下定决心一生痴意为一人,与夫君同生同死的,钗簪断裂,她依然完好的活在尘世,那么难道是李密?她的夫君有什么灾祸?还有今天了尘师父深沉的眼神和式微的叹息,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瞬间恍惚间如临千军万马,又急又恼,不觉肝火中烧,喷了口血,继而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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