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青石记【5】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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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2/23 11:31:11
来自：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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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转眼，半月过去了，梨落的病在了尘师父与子悦的悉心照料下痊愈的很快，跌伤好了大半，原本虚弱的体质似乎也能得到了调理，起初消瘦的颧骨这下也隐在了白皙的皮肤之下，整个人精神多了，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又一个微雨的清晨，院子里静悄悄的，了尘带着众尼在佛堂做法事，隐隐听得一些众口梵音，很是美妙，梨落咬着牙，费力地穿好衣服，草草地理了理衣衫，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静极，空气里湿漉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远山眉黛都浸润在如烟似雾的玉带里了，那山野之间，绿的波浪温柔且静好，偶尔的几声夏蝉嘶鸣，像一首充满回音的山地之歌。

梨落静静的迈着碎步，走着，鼻息轻嗅着，嗅着空气里通透的清凉，淡淡的花香，苍白的神色转悦，清濯的容颜也变得丰腴起来，心里喃喃自度：“此情山野情趣，莫若神仙。”

走到院子里那株女贞子树下，抬眼之间，梨落已然泪眼婆娑，那是怎样一株盛放的花啊。花朵细碎而稠密，挨挨挤挤，像是攒足了几生几世的期盼，才开的这般娇艳，这般泼辣，一团团耀眼的白色逼仄而来，墨绿的叶子甘愿隐居在后，那分明不是花，是一团巨大的云翳，是一团跃动的白色火焰。

不知怎么的就被一树花打动了，还有那树下，落了一地的洁白，如此触目惊心的花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青石的石阶上，像一片洁雪，任人怎么无情也不忍践踏的纯白。

“昨夜梦魂帘吹雪，清晨踏雨湿残红，太匆匆，无情嫁与风不管，零落化春泥，料得来年花密处，何当寻归侬收葬，且去，且去，多情更被无情伤”

“问禅何处寻，一山草木皆含情，问取天边月，银碗盛白雪，红泥火炉焙新酒，且烹苦茶一杯饮。花自开落道无情，无情绝处更情深。井底影蛇舞柘枝，窗前明月照梅李，般若藏鹭，金生丽水，婉转直上孤峰顶,松下披云啸一声，云在青天水在瓶!”

梨落刚刚饮罢，但闻的一男音慨然相和，其文之清，其声之朗，犹如天籁。

不用眼睛寻去，她便已知是子悦来了。

“实相世界与想象空间孰是孰非，恐怕也只在一念之间，实相世界里，须弥山纳藏百千万亿粒芥子，然意象的空土上，一粒芥子纳得百千万亿座须弥山，自觉与觉他，最为难得，六尘缘影，八识田间，万法唯心，三界唯识。”子悦朗声道，他的眼睛里流荡着光，水色漫漫。

“此又何解？”梨落似有所了，然仍徘徊于法门之外。

“清净本然，恰如云忽生山河大地。性觉妙明，本觉明妙，觉明空昧，相待成摇，故有风轮执持世界。因空生摇，坚明立碍，彼金宝者明觉立坚，故有金轮保持国土。坚觉宝成，摇明风出，风金相摩，故有火光为变化性。宝明生润，火光上蒸，故有水轮含十方界。火腾水降，交发立坚，湿为巨海，乾为洲潬。以是义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洲潬中江河常注。水势劣火，结为高山。是故山石，击则成焰，融则成水。土劫劣水，抽为草木，是故林薮遇烧成土，因绞成水。交妄发生，递相为种。以是因缘，阴阳宙宇相生相续。”言语间，子悦已飘然临近。

“此花开落，本自然之枯荣，吾等怅然若失，倒是多情自扰，法本着相了。”女贞花下，梨落浅笑嫣然：“得闻师父论道，小女心澈神清，可否竹杖芒鞋轻胜，一蓑烟雨平生”

“如此甚好。”子悦爽朗大笑，慨然应承。

那笑声恰似清泉瀑流，梨落已然心荡神飞。

子悦在前，利落在后，子悦递与梨落一只青杖，两人在蜿蜒的山野阡陌缓缓的行着，巨大绿浪赋予他们放浪形骸之逍遥，无需几点言语，已是看山绝色，历水倾城。

山花被欣雨洗历的越发夺目，连翘花一簇簇在风里摇曳，藤蔓纠缠，枝枝叶叶含情，远山近谷在雾气里时隐时现，幻若虚空之境。

“我们去那边看看呗！”梨落停下来，指着青若寺后山上的那座石人道。

“好是好，但山路崎岖，你大病初愈，不免体伤。”子悦言语间满是关切。

“无碍的，走吧！”梨落轻嘘一声，身子一晃，走在了前面。

身后的子悦停经稍许，尾随其后。

山路果真不好走，还未行几步，梨落一不小心滑倒在地，起身，裙褶已是沾满污泥，她不好意思的瞧着子悦，一脸羞红。

子悦沉默着什么也未说，却做了个大胆的举动，轻轻将其从地面旋起，贴在肩上，似是背负无物，轻快的向山上掠去。

梨落贴在他的肩头，那暖熙的体温，身上的菩提香近在咫尺，这个男子，他是谁？为何她那般的依赖他，可以无条件的信任他，且这么轻易的越过男女之镬？

到了石人下，他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转身擦拭脸上细小的汗珠。

她满脸羞红，眼睛向着别处，心在扑腾的跃动着，她为自己感觉到羞耻。

站定，子悦的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见梨落尴尬扭捏之态，竟也笑了：“女施主，我已将你放下了，你却心里还放不下吗?”

梨落一下子想起那个著名的典故来，又羞又恼，倒觉得是自己小家子气了，便又先云开月明起来。

眼前好一尊擎天巨石，二余丈高，其上爬满青藤树蔓，更有碎花点缀其间，恰似少女流苏，亭亭玉立，宛如仙子。青山遥对，对面的阳山上同样有一座巨石耸立，直插云霄，遥相呼应，好不壮观。

“这两尊石人，该是有什么典故吧！”梨落无话找话。

“确实，相传一对苦情恋人生不能相守，含恨而去，死后化作一对情侣山，遥遥相对，地脉相通，隔溪环抱，却也是了了心事一桩，可歌可泣。”子悦解释说，“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初逢尹喜，二人来到梅岭，但见山岳纵横，呈梅花盛放之姿，山灵水秀，遂于此地歇息酣饮，并取此地为“梅岭”，后老子立道家五百言后，驾鹤仙去，尹喜于梅山中隐居数年，后随之而去，这两座石人本是后来天成，据说两尊石人，一夜间拔地而起，恰一时六月飞雪，日月失色，如幽如咽，想来，是有千愁万绪吧！”子悦的声音很轻，带着无限的惆怅与孤寂，恰与起初的镇定自若不同。

“你看这山形如梅绽五朵，而这两扇石柱，恰似了梅心两柱香蕊，难道是天意使然？”梨落放眼群峰，风飘飘而吹衣，水淡淡兮云烟，蔓草之中，恍如一凌波仙子。

“流离尘世，满是婆娑遗憾，想来佛祖渡阿难得道，那一刻该是多么无奈的背离转身。”梨落立在那儿，楚楚动人，她由石人的故事想到了另一个凄美爱情，不觉喃喃吟诵起来：“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情不知所起，一见倾心而倾情一世？”

“问世间哪般？唯情最苦，然沉淖泥之凡夫未觉，恰似有菩提拈花之美妙，是为贪？是为嗔？是为痴？环环套环环，愈挣愈紧，不若弃之，轻肉体凡胎，立地行坐，于枯木禅中，得大自在。此为先祖阿难困顿后之解脱。”子悦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瞧了一眼梨落，轻声道：“回去吧，外面凉，我们回去。”

子悦也不问梨落，只是相视一笑，轻轻将其环抱于胸，迈步向山下走去，直至“青若寺院门，远远瞧见一小撮女尼握着扫帚清扫落花残叶，偷眼向这边瞧来，窃窃私语，梨落也不避嫌，她满心喜欢的记得子悦与她说的“我已放下了，你又何必放不下呢？”

“你自己进去呗！”子悦柔声说着，梨落已然两足沾地，稳稳的落在地面。

“对了，梅花钗簪已修好，你且收好。”子悦掏出钗簪递与梨落，梨落端得细观，玉身通体剔透，浑然天成，哪来一点断碎修补之痕。

“此玉出自此山，此钗唯此处不能圆满。”子悦笑道：“如此说来，也是机缘，何不随缘而往呢？”

“如此甚好。”梨落嫣然一笑，将玉簪插于发髻，轻轻一揖拜别，转身向佛堂走去，留下子悦怔怔的看着梨落身影飘远，这才独自离去。

佛堂之内，雕梁画栋，桑烟缭绕，一股凝重肃然之气于大殿经久不息，梨落于苇圃之上跪窝，双手合十，诚心跪拜。半柱香功夫，一抬眼，她看到菩萨拈花指下，一滴露水滑落，正不偏不倚滴到坐下女童脸上，坐下女童，手里捧着一只残缺一角的锦盒，神色复杂，看不出是悲是喜。她看的分明，那只锦盒上镂刻着一只梅花，与其髻上玉簪无异，兀自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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