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青石记【6】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楼主回复

4合格市民
发贴数:236
注册时间:2012/1/30
加好友站内信

阅读：1404
回复：1
发表于：2012/2/23 15:55:10
来自：陕西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山阳社区。

6

闲来无事，梨落也恢复了精神，寺院里倒有点呆不住了，常常院子里走走，一个人站在女贞子树下遣怀或者惆怅，她亦不知自己是把什么遗落到这棵树下了，走着走着便不自觉的来此，看着那一树越发繁盛的花就禁不住唏嘘黯然，有时候她也会去后山上的石人下坐一会，直到太阳越过千重山峦，向更远的地平线隐去，方察觉已是暮色四合。

站在石人下的石墩上，梨落能远远的看见对面山上青禅寺的建筑轮廓，红墙黑瓦，十丈余方，井然有序，房屋鳞次栉比，错落在一片老树青叶之间，不时还能听见三五香客招呼应答，院内香火不断，时闻炮鸣，那气势确实是青若寺所不能比的。

时常，她也能觅见山下谷地的菜园里，年轻的青衣僧人在跳水浇菜，炎炎的夏季总有拭不完的汗，有时，他也会停下来歇一会，眼睛往青若寺的方向瞧去，似是要寻些什么，只是稍稍停歇，继而又开始忙碌起来，梨落几乎不用怀疑，那个青衣僧人分明是子悦。

她还发现，子悦去菜园的时间越发频繁了，他担了许多担粪，流了许多身汗，有时候连青若寺这边地界的菜园也一道浇了，一眼便看得分明，溪畔那一道田地里的青菜与玉米禾苗生的最为肥嫩油亮。有时候，子悦也会把扁担放在田埂，用大片时间禅坐，对着天空吞吐的云翳怔怔出神。

梨落一身淡绿青衫，又有白纱蓬头，丛丛树影之间穿梭，亦很快被梅岭的花海绿浪消融掉了，子悦自是看不见梨落的，梨落却是能在山腰把他的一举一动瞧得仔细分明。他的每一个动作，梨落也能瞧得痴了，他每每低头用衣袖拭汗，她分明也能觉出太阳灼伤皮肤火辣辣的疼痛感，她瞧他把河川的那片禾苗培育的又肥又壮，玉米墨绿墨绿的叶子随风舞着，她也就跟着心花怒放。

那日上午，梨落用完斋饭，便就又出了院门随走，青若寺门口，正好碰到了尘师父，了尘师父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她自己竟也慌了，走了好远，她都没明白了尘师父那个眼神传递着什么，而她为何如此心虚，险些站立不稳？

梨落刚要往山上行去，却闻得从山谷溪涧里传来的那一声声仙乐笛音，丝竹所触，银瓶乍破，继而婉转，似凄似诉，忽的拔高，宛如裂锦，乐音随山川起伏，随流水清澈，静心涤魂，梨落才一入境，便就似傻成痴起来。

“好美的笛音，想必伯牙子期闻之亦色变矣！”曲毕，梨落从羊肠小道走出，满口赞誉。

“过奖了，也不过是随口吹奏，莫要污了施主视听。”子悦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言语间将自己与梨落分的清明。

“大道无形，大音希声，昔有伯牙子期钟鼓奏高山流水之乐音，后又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楼台和《凤求凰》一曲，亦有嵇康之《广陵散》问世，从今看来，世间所有仙乐，皆竟逃不脱一个“情”字，骨肉之情，手足之情，男女之情，万般情思皆难斩，唯知音最是难得，然知音少，弦断何人听？”梨落被子悦生分的话语伤着，本是高兴的，这下便又患得患失起来。

“如此说来，姑娘识得乐律，懂得琴音？”子悦觉出梨落情绪上的风吹草动，依言聊开话题。

“乐律琴音，这有何难？”梨落不禁扑哧一笑，粉粉的笑脸艳若桃花，丢了句：“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向青若寺的方向去了，一眨眼功夫就没在了竹影之间。

不一会儿，梨落便站在了子悦面前，手里抱了把凤凰琴，一时间香汗淋漓，娇嗔喘息，子悦再怎么云淡风轻，也不觉多偷看了几眼。

“你且听听这曲，瞧能听出什么来？”梨落此时倒显得落落大方了，寻一处青石盘腿坐定，从衾帛里取出凤凰琴，屏气凝神稍许，轻启丝弦，行云般的乐音便如解冻的山溪流泻而下，指间飞花，如鸣佩环，大有李白笔下“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之绝妙。

子悦静静的立在河岸边，看那纤指似清风抚柳，雨敲芭叶，恍然间似是穿越了千年时空，那分明是谁，于一盈清泉间，将如烟心事放逐，于空旷山野，铺向云端，把红尘痴念做成一段云帛，写那朝朝暮暮的念。恰此时分，清清的荷塘，碧玉流转，一株含羞待香的莲，在雨中心间弥漫一池的荷韵，纤足沾清泉，一步一叹惋，风雅歌赋、霓裳曼舞，潋滟叠朴素淡雅、清虚静恬山林间, 青鸟啁啾，万籁寂寥，心明如澈，恍不如一棹云水一叶舟，一轮明月一轻钩，花满船，酒满瓯，琴瑟奏，弹指间，千帆过处，风烟俱净！

琴音希声，子悦不悱不发，久久未得挪动半步，吐得一个字。

半晌，子悦只拈得诗四句：

月映禅心水拂琴，山空云静花无影。

梅香嗅雪落弦上，柳色和烟入酒中。

单就这四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了，梨落闻之已是泪眼朦胧。有道是：知音少，弦断无人听。如今这知音恰在眼前，然而俩人之间，却是有千沟万壑难以跨越。

想到这，无端悲从中来，再又拨弦，歌声随流水乐音而起，如泣如诉，行云响遏，万籁失声：

摘云隔千山，共浴明月光。轻音一曲酒一觞，心醉愁烦忘。

晓来雨还晴，风过水含香。红尘有缘今生聚，人世几沧桑。

凝神谛听，静思沉悟，一瞬回眸，咫尺红尘，已相隔天涯。

一旁子悦无限怜爱的凝视着梨落，一时间竟也泪光闪烁。

曲毕，梨落似是耗尽了全身气力，恹恹的卧倒在青石上，胸口如千石压坠。

“北宋期，石景山浮萍庵一女尼，法号禅心。悟性颇高，慧质天生，师甚爱之，老尼仙去，禅位于其，又一年，庵内一远游道士来访，号“云水真人”。本言陇中借宿，然留待一年又余，似无还意，日与禅心切磋琴艺，夜偕同观赏星辰，久之，闲言遂起，迫无奈，云水辞行。禅心觊觎佛门之戒，远送十六里，折柳相赠，奏曲辞别，名曰：云水禅心。与云水别后，未几，禅心郁郁而终，病危之际，于七弦琴端，拨弦初音，手垂圆寂。”子悦朗声道出了梨落所奏之曲的典故，声调顿挫颤抖，似是体内串行着千头万绪。

“于你我，亦逃不脱的，只不过是风云际会，结无情之游。”梨落深深叹了口气，无限凄婉的说：“情止于此，何苦再寻，你我今后再不相见。

说完，正要离去，她听到身后子悦的声音轻若云丝：“嗔行，嗔悟两位师哥昨晚已安然返回青禅寺，带来消息说李县令不日后会到，回去收拾下吧！”

话音刚落，梨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魅惑了一般，走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路，那条路上换了风景，换了人，还换了心境。她甚至想不起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了，那曾是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人啊！她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不再那么频繁的去关注这个人，这个她在人世间唯一一个所能依靠的人。什么时候呢？怎么会这样，她试图想弄明白自己，却觉得脑子似是要炸开似的，好累，好累。

[此贴被诗经女子于2012-2-23 15:56:09编辑过]

分享到：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微信 QQ好友复制网址

主题: [原创]青石记【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