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青石记【12】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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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2/28 13: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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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日心石与月心石风云际会，刹一时，梨落与子悦方寸之间已是穿越千年。千年风雨飘摇，一顷刻沧海桑田，数数相承，历历惊心。原来，在这世间，这没有早一步晚一步的遇见，是需要几世几生方才修得？一切像是太迟，枕着一梦千年的记忆残痕，两个人与颠沛尘世里邂逅，陌上花开缓缓归，剥离雾水烟尘，依旧认得你灵魂。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你我相认的最好诠释，此时无声胜有声，那颗心，你懂的。

一旁的了尘，见梨落、子悦一时间驻手停滞，泪光盈盈，只当是被日心石月心石之华光撼动，缓步走过去，小心包好，物归原主，分递与其：“确实大开眼界了，世间竟有如此灵性之物，贫尼也不枉此生了。”说完，近身端起凉茶倾口欲饮。

“且慢。”子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拂袖，茶碗应声落地，地阶立即腾起一缕白烟。

“好险，竟然来此等卑鄙一套。”了尘恨声骂道，继而又对梨落，子悦道：“我和云峰师父大不了拼了老命也要互你等周全。”

说到这，了尘无限慈爱的说：“子悦，你可知梨落姑娘胸口，亦生了一颗与你一般的红痣，我早已知，这缘分非比一般。你自小剃发山中，乃吾等未知你愿强加，算不得数的，你若蓄发还俗，我与你云峰师父也不会相阻。此言虽说是犯了佛门大戒，然老身我今生抱憾，不希望你亦如此。”说完，定定的瞧了一眼云峰师父，不见丝毫羞怯，只泯然一笑：“云峰师哥与我同出一门，女儿心细，早已倾心于他，谁知他东出楚界云游，他乡得遇红颜，后此女子病逝，竟要落发为僧，我一路赶到寺前相劝未果，便也负气出家，多年来青灯古佛，这情愫竟也淡了，心里想着那个人吧，能与你参禅问道，棋书交游，却也良多妙处。”

“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劫即是缘。”一旁云峰一捋长须，笑而叹曰：“师妹有今日之达观，洞若明火，吾实在愧然，缘分讲求不昧因果，吾终日修禅，却为此困顿半生，对昔者红颜有憾，对师妹有愧，日日囚心于一室不得解脱，今日回望，皆是作茧自缚，正应得一句‘一切皆有法，如露亦如电。”

“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了尘笑而答曰：“正可谓佛法无边，渡人渡己。你我今放下心中贪嗔痴念，一笑泯得千羁，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倒是这两小辈缘引开悟，吾等老矣！ ”了尘说完，与云峰相视大笑。遥想当年，眷恋成痴，一路追随至此，今垂垂老矣，再坐静观，那情愫早已云清云淡，恰似有拈花颔首之觉。

“西厢房着火了，快来救火啊！”不知道谁在院子里大喊。

一行人又一惊，忙于窗前一观，果然西面禅房浓烟滚滚，似有火光。

“我且去看看。”云峰说完这就匆匆离去。

“赶得巧不如赶得好，这速度果然快极。”了尘一脸鄙夷道，吩咐梨落，子悦各自收好宝玉，见机行事。

“师叔，我们中计了，师父想来不妙。”半晌，子悦沉声道。

“调虎离山？”了尘似有领悟：“我这就去看看。”正欲出得禅房，已听得门外叫喧。

“我的好娘子，快出来呗！云峰师父已经束手就擒了，四御皆已被围，若不想伤及无辜，就赶紧出来。你亦是有家室之人，难道亦想学得李季兰之流，莫玷污佛门清圣？”是李密的声音。

子悦怕梨落难过伤神，低声道：“且不去管他，清自清，浊自浊，莫让小人离间。”

“有你在，我何曾惧过？”梨落笑道，轻轻一挽子悦袖袍，凛然踏步往主持院外走去。

门口，五百锦衣卫将寺院围得水泄不通。李密骑在高头大马上，一副威风凛凛，但见梨落公然挽着青衣僧人之手出来，不与他丝毫面子，脸顿时挂不住了，恨声骂道：“我只当你一时糊涂，有朝一日会迷途知返，今日一看，果然是戏子无情，我且休了你。”

在李密近旁，一尊奢华步辇，半丈见方，四面通透，可清晰环视四周，华盖之上，绣着龙虎，帘幕被层层金帐围住，看不真切，单就气势便知极不一般的大人物坐镇。

“你苦苦寻求之物，就在这里，何苦为难他人？”梨落冷笑地看着李密，眉心蹙剑，看得李密不禁揪然，在他身后，锦衣卫严阵以待，青禅、青若两寺百余僧侣女尼皆已被俘，为首的云峰师父正义慨然，面无惧色。

“若你真有开启宝箱之法，放此一干无辜人等，岂不容易？”李密哈哈大笑：“娘子本来柔弱，不想竟变得如此利齿伶牙，起初未得端倪，城府深极莫测，实在是吾等小觑了。”李密为避免众怒群起而攻之，招致鱼死网破，故意激将离间。

“何须小人之见中伤污听？青若寺内汝等丑态，我早已历历在目。你我夫妻情分已尽，就在这佛门清净之地，皇天后土明鉴，我与你三条要求，若能做到，自当授之以开启宝物之法，若不能，恕死不从，泰山难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决心。”梨落不卑不亢。

“哪三条？”李密料想自己人多势众，又有何惧？何不先顺了梨落心思。

“第一，放了云峰师父与众佛门弟子，取得宝物后速速离去，不得再做叨扰。第二，休书一封，你与我夫妻缘分全尽，还对方自由之身。第三，众卫士于青若青禅两寺所抢、烧、毁之财产，三倍赔偿，修尚德碑，于石碑上以宗庙先祖起誓，不再近此佛寺净地半步。”梨落一柔弱女子，言语掷地有声，让在场的人无不佩服。

“这有何难？”李密笑道，悄然近身到步辇一方，倚着帘幕静听幕后人施训。交代几句之后，挥一挥手：“大人说了，都放了，放了。”

梨落见众僧尼无恙，正要近身说话，被一旁的云峰师父挡了回去，只见他捋须一笑，朗声对步辇之人笑道：“云溪师弟，你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撵内之人闻声，哈哈大笑：“云峰师兄果然好眼力，老朽来也。”话音刚落，从步辇之内走出一紫袍髯者，深着锦缎华绸，身份自是不同凡响。

“师弟多年未见，不想竟隐姓埋名，投靠朝廷，如今更成了朝廷秘密锦衣卫使，身兼山西巡抚，权倾朝野，我说的可有误，王大人。”云峰笑道。

“哈哈，没错，我掩饰如此严密，却难逃师兄法眼，何须再装下去？你我故人重逢，然胜负已分不是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等这一天却要等二十余年，师兄，这二十多年无人与你相争相斗，可曾有寂寞孤独之感？”众人皆诧，原来眼前的王大人正是王丙贵。

“当初寺内主持传位于我，你本是不服，多方陷害未果，又利欲熏心欲夺日心石与锦盒之秘密，被师父发现断你经脉，费你武功，本是警示向善，不想过去多年，你既无悔改之意，更被仇恨障眼，实在可悲可叹。”云峰双手合十，喟然叹曰。

“哈哈，说此等话语何益？多年来我伏蛰静候，更有惠真，嗔悟为我所用，对你寺情境早已了如指掌，锦盒之宝物，我今是志在必得，你等僧侣尼姑，若是有异心相悖，吾这铁骑一千，定当血洗明耻。”王丙贵气焰张狂，不可一世。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我劝师弟还是好自为之。你我皆知锦盒谶语，锦盒珍奇，贪婪之人得之，天灭自灭。何苦执迷不悟？”云峰劝诫道。

“今我偏偏要冒这天下之大不韪，汝等奈我何?”王大人极不耐烦地挥一挥手，对着梨落说：“你这女子，却是有硬骨头的，你所约三章，老夫一一应你就是。”说完，又对李密叱道：“李大人，还不去备纸墨休书一封？走了这妙人儿，我干女儿嫁与做娘子也不吃亏。”

身后的惠真闻之，喜不自胜，忙作揖拜谢。李密更是连连点头称好，忙不迭的去寻笔墨伺候。

半炷香功夫，有侍卫搬来青石，早有寺内工匠依梨落吩咐在上篆刻碑文，言明事件缘由，王丙贵，李密一干人等事后绝不踏入佛堂半步云云。休书也已写好，由一护卫递与梨落，梨落看到泪雨交加，抬眼正瞧子悦，他眼神里满是柔情，是疼爱，疼惜她的苦，是鼓舞，满心敬重她的勇敢。

此时，李密于青若寺内盗取的锦盒正静静躺在香案之上，梨落净盆洗手，焚香跪拜一番之后，从颈上取下月心石，子悦见状默契地走过去，将日心石轻握于梨落掌心，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退到一旁。

“梅花玉簪给我！”梨落极不客气的对着李密道。

李密迟疑了一下，见王大人点头了，这才从怀中取出玉簪，见梨落纹丝不动，只好悻悻的将它放在一边，又怕出什么状况，环伺在梨落身边寸步不离。

梨落哂笑一声，也不理会，兀自将日心石月心石对接，霎时金光四射，正好天衣无缝地补了锦盒身上缺口，众人皆为之一震，王丙贵更是从座椅上起身，即将见证的奇迹令他不无兴奋，身后的李密更是看直了眼睛。

但见梨落陡然举起梅花玉簪，奋力往案几上摔去，一旁李密抢救不得，忙挥剑刺去，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子悦欺身抢过，一线寒光正刺胸膛，血顿时如梅花血开，洒了一地。

梨落惊慌失手，玉簪完好的插于香炉之中，身后的子悦风然倒下，她亦再无一滴泪水可流，兀自惨淡地笑着，笑的桃花落雨。

李密见状也呆了，他不想自己一介书生，也会双手沾满鲜血。

梨落凄然的从香炉内取出梅花簪，长歌当哭：“天意如此，我倒要看看这天意经久如何捉弄于人！”那声音嘶哑决裂，一旁侍卫皆不敢欺身过去，连王丙贵也被此等烈女之清天长啸震住，暂不发作。

但见梨落将梅花玉簪在裙袖上拭了拭，这才小心翼翼的插于锦盒锁孔。日心石月心石感应到玉簪之气，于锦盒之上团团旋转，方寸之内，竟成日月同辉之象，继而渐渐暗淡，嗤——地起一阵烟雾，便如炭火遇水，灼成一撮焦土，锦盒藉着热气引动机关，噌声自开。

所有人都定定对着锦盒直视，有惊诧，有羡慕，有嫉妒，有贪婪，众生万象，不一而足。

一旁李密早已捷足先登，一把抱住锦盒，一看，却是呆了，锦盒之内，只有两部手抄古书，一为《道经》、一为《德经》。他不相信地将两本书抓起来翻阅，反复摩挲，一脸癫狂，是的，什么都没有。道德经的第一章，读书人早已了然于胸，他如何能看的错？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恍惚间，他感觉眼前的无数小字，化作千条小蛇，无孔不入地向他飞来叮咬，浑身奇痒疼痛难耐，忙不迭的将经书丢在一旁，举足狂奔，那千万条利蛇似是如影随形，愈发嗜心锁骨，吓得他手舞足蹈，未几，已狂舞成癫，喷血倒地而死。

众人皆看不出有何异象，然李密一朝毙命却尽收眼底，无不咂舌惊慌，哪里管它什么宝物，皆作盒中之物是为索命符，无不纷纷远离，王丙贵自是不甘，走近以手杖摩地翻看，蓦地，脚底一凉，不知从何处一股强历下发，惊觉腕骨挣裂之痛，脊背透凉，亦不敢多做逗留，匆忙下令撤军。

一旁，梨落怀抱着奄奄一息的子悦，失声悲恸，其声如咽如诉，旁人闻之莫不落泪。

“梨落，世事流离，你我终能相见不是？下……下辈子我们……我们再不能错过了，可好?”子悦眼角含泪，声如抽丝。

梨落哭道：“不，你要活过来，活过来我才能答应你。”

任梨落如何哭喊，怀抱中的人身体愈来愈冷，最终垂手而去。

梨落温柔地将子悦双目闭上，凄寒清绝，捡起地上的长剑，在众人唏嘘之下，一舞成绝响，一刎芳魂逝。

依稀里，她肝肠寸断：“哥哥，我如何能舍得让你再涉世间流离之苦，苦情之痛。我且去了，六道轮回之中，你便再寻不到我了。”

梨落刚一去，青若寺后山上的石人应声坍塌。

了尘，云峰师父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喟然长息。

“我且去看看这锦盒之内倒是什么？李密之流为何视若猛虎。”了尘说完，从地上捡拾起两册经书，端详了一番，对一旁的云峰说：“《道经》、《德经》一册，仅此而已呀？”

“岂是《道经》、《德经》一册如此简单？”云峰师父笑道：“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这锦盒恰是人道与德之底线，篡越过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祸患无穷矣。”

“想必子悦，梨落泉下已然了悟。不然亦不会去的如此安然了。”了尘瞧着两人遗容，难过地道。

“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仁心虽小，也容我佛慈悲。”

云峰言罢，但瞧了尘，二人相视一笑。

单说王丙贵一行人行至商南郡，路逢闯王揭竿斩旗，随行铁骑三千，竟无一人生还，是为命乎？是为悲乎？

在那梅岭之上，五山连纵成梅花状，阳山石人肃立，问道摘阳，恰似梅花一蕊，然雌雄不单，此又显得阴山之上愈发苍凉凄清。年代不知过了多久，阳山上的石人依旧屹立不倒，尊下更是香火旺盛，言说有情人至此跪拜，可得白首不离之美妙姻缘。只是这风催霜欺，山上的石人多少让人觉得凄清，为得他人做嫁衣裳，那么他自己为何总在斜阳落幕，颔首回望，似有无限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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