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医生有二十多年了，见过很多鲜活的生命消失的场面，有的小孩才几岁，有的小伙才二十几岁，当然也有八九十甚至上百岁的死了。我对他们的印象有深有浅，觉得这是自然规律，世事无常而已，见怪不怪！然而唯有两个五十多岁女人的死使我唏嘘不已，一个
1988年死的是卖魔芋的，一个
2010年死的是打扫卫生的，这两个我没有见过他们，不知道她们名字，只是听别人说的，确有其人，我听到后颇有感慨，有为他们写点什么的冲动，作为对他们两人的纪念。
1988年我上大三，春节回家，当时改革开放已经全面铺开，农村承包责任制已经实行多年，农民一般都能吃饱饭，春节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当然除了我们家还是很穷的，那时候我上大学我三弟上县中，学费还得靠卖粮食，我和三弟每人都得带一套被褥，家里有没有钱置办，所以直到我大学毕业我父母一直都睡在只铺一条被单的稻草上，我母亲冬天一直穿的是单裤。我家乡是陕南，北方的冬天那么冷，想想这些我现在都揪心。我们那里长魔芋，有的做魔芋卖还挣了点钱。其实做魔芋是很苦的活，魔芋外形像利浦芋头，但是魔芋腐蚀性相当强，浆水沾在皮肤上马上会起泡。首先是开水里加大量的食用碱，用铁棍插在魔芋上，一边在带钉的铁板上磨一边倒碱水冲，浓度大小靠经验掌握，稍不注意魔芋浆水就溅在脸上手上，得赶紧用凉水冲掉这样也会起泡的；磨好后大约得等四五小时凉透了，又大锅烧水，把磨好的魔芋用铁铲一铲一铲的放入开水中，再大火烧煮一个多小时才熟透，不熟是不行的。铲的魔芋形状有点像牛舌头，煮好更像牛舌头。一般做五十斤魔芋得七八个小时，白天要去卖，只有晚上磨，鸡叫起来煮，晚上也就睡个三两个小时吧。如果白天卖完了就有点赚头，卖不完就可能赔点，虽然魔芋很好吃，卖不完自己也吃不了多少或者不吃，这不奇怪，你说卖凉粉的能把凉粉当饭吃吗？问题是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卖魔芋只卖了一点剩下太多了，所以就赔大了。做魔芋在我们那里不算很技术的活路，常做的人就知道一些巧门，因为繁琐一般没有做着自己吃的，除了红白喜事吃的量大偶尔有自己做的，所以没有做过的人还是做不好。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是我们镇柏树坪的人，柏树坪离镇上街道近，所以做魔芋的就多，他平时卖点自家种的菜，没有做过魔芋。那年春节魔芋销量很好，她看村子里人做魔芋挣钱了，眼红，就买了魔芋自己磨，以为很好卖，就磨的很多，做的质量不好，所以没有卖出去多少，半年的菜本钱搭进去了。家里有五个孩子都不大不小的，日子又很紧吧。他男人看到剩下这么多魔芋搭进去这么多钱，就抱怨：不让你折腾，你折腾，折腾成这样你就甘心了！那个五十多岁女人越想越气的慌，就趁人不注意上吊了，那时候正是春节，爆竹还在声声脆。我当时听到这件事，心里好久都难受，知道所以然说不清所以然。当时我还写了篇文章议论一番，自己觉得很悲壮，投稿几次也没有投上，后来就淡忘了。
现在农村的进城打工的很普遍了。女孩漂亮的一般在饭店或者在商店，丑的一般工作更差了，当然有部分人更漂亮又怕吃苦还想来钱快的在旅店当服务员不干服务员本职工作还是有的；男孩当保安的很多，还有传菜员什么的，还有是在宾馆或浴场干搓澡工是真的干搓澡工的；那些年龄大的男女我见最多的是医院护工和保洁员，我们一般叫保洁员为打扫卫生的，他们挣钱很辛苦，有家政公司管着和剥削着；有点知识和体面一点的妇女干月嫂，挣钱也多，但遇到那些娇气的或者任性的媳妇，还有遇到那些挑剔的丈母娘那月嫂加上受气就难免。农村打工族的生活是城里的是最底层，不像那些北漂族。北漂族一般是有技能的高学历人，我的印象是北漂族的人是在外地或者家乡还能生存或者生存容易的一类不太安分的人，这类人原来在外地有工作有事业有保险的，所以求更大的发展来的；一部分北漂族是大学毕业生在私营单位打工有保险没有北京户口的，当然也有自己做生意成了暴发户的德行还不如一般暴发户。北漂的辛酸就别说了，打工族的辛酸那才叫真的辛酸，千言万语难以说其一二。我遇见一个修空调的给我家修空调，他说他住的房子在附近一月一百块钱，说的吓我一跳，我租的房子不好才五十平方一月得三千，一百块钱是什么房子，原来是在垃圾场租的四平方的塑料棚，可想而知那条件。北京北漂族和打工族中有部分人划分为群族、蚁族，柜族和棚族，其他大城市也有这样的。现在中介自己租房子后间隔成四到十平方的能住能上网的小间，每月
600到
1500元租出去给那些在北京时间长有点基础的干白领的一月能挣三五千的外地人叫群族；那些大学刚毕业不想回去或者回去也白搭的工作又不太稳定，一月挣的三两千的，他们在郊区租民房，一间十几平方到三十平方住上个七八个到十几个人，每月每人一两百块的房租，白天去上班很远晚上回来也很远，这类人就是蚁族；现在淘汰的破旧集装箱多了，有些工地老板一个集装箱花一两千买下来，用电焊在集装箱边上开几个碗大的洞，租给七八个干活的，每人每月五十块钱，外面温度是三十五里面就是四十二，外面零下七度里面零下五度，可以挡风雨，现在集装箱普及速度那是相当的快不限于工地了，这就是柜族；相比于柜族更差的就是棚族，前面提到那个垃圾场边住的把空调修的“聋子变成哑子”的修空调的算棚族范围，只是比一般棚族好一点吧，差一点的不挡风雨，气味熏天的棚族难以想象了。在北京有个京津贫困带，是在北京天津交接的地方，哪里住着三四百万人，是安徽河南东北打工的最多，中长期住居形成的聚居地，当地人盖得房子是百分之一百的乱建房，那里有民工学校，民工诊所，民工饭店等。有村里的收房租费和管理费之外，还有收保护费的两类人一类就是拿刀子的混混一类是穿不正规警衣的不在编民警。我们医院有几个打扫卫生的就住在京津贫困带，房子很便宜，一家大小住几年了，说早晨五点花八毛钱（刷市政卡）坐二十多公里班车到七点半就能到医院，这里我要盛赞北京公交系统，我孤陋寡闻，但我还是可以肯定的说北京公交是全国最便宜的服务最好的。那个扫卫生的五十多岁女人，死之前没有任何人注意过她，她是什么名字不知道，也很少和护士大夫说话，平时就是她的头头吆喝她干这干那的，护士有时候让他打扫什么的，听说她是四川人，听说他有个儿子在北京地摊上挣了点钱，听说她住的地方就在京津贫困带，听说她老公也在另外单位干保洁，她几天不来了，护士才想起她来，因为她很勤快懂眼色，见护士就笑，那几天来是别的打扫卫生的，不勤快又见人不笑，所以想起她来，问她们的头头，说死了，说晚上头痛的厉害忍不住去医院没有到医院就死了。听到这事的一个大夫说前两天那个打扫卫生的还说他经常头痛，大夫说做个
CT看看，她说太贵了，得大半个月工资，她说儿子今年准备结婚，老家的新农合又不给报，等儿子结婚了明年看有钱没有钱再说。她死了，我没有见过她，死的事还是一个护士告诉我的，我觉得很难受，心里酸楚的很，只有长叹一口气“哎！”。
.jpg)
.jpg)
.jpg)
.jpg)
.jpg)
.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