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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乱红【1】

  • 诗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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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7/26 11:5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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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   红 【1】

 

那是清末宣统年间秦淮河南岸的一个小村镇。它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芦湾,秦淮河的水到了这里蜿蜒成了一条玉带,缓缓而清澈地裹着芦湾的一方小天地,更孕育了 “桃花水美鳜鱼肥”和“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的江南清丽景致。

 

说白了,芦湾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距离繁华妖娆的六朝金粉南京尚有大半日的车程,因为远离闹市,被完整保存了下来,祖祖辈辈被这秦淮河支流的水滋养着,皮肤是凝脂的白皙,脸颊是新桃的红润,生活也恰如水一般的缓慢而又悠长地在岁月更迭中行进。不足百余户的村落,还完好地保存着元、明、清三朝时候的古式镂花建筑,村前村后有清灵的小溪流过,桃花、丁香、茉莉、梧桐、各式开花的树见证着一季季的莺飞草长、花开花落。堂前有蜘蛛在那里结网,檐下有紫燕衔泥堆砌成的巢穴,黑瓦白墙也都被岁月着了色,旧旧的,灰蒙蒙的,映在一片清凌凌的水波之上,清风摇曳,小镇便也跟着漾动起来,一起漾动的还有五月莲荷,还有爬满水塘的碧幽幽的芦苇荡。

 

芦湾的美,美在千顷莲荷,更美在芦苇如花,泛舟湖上是好的,三两成群钻进芦苇荡里拣野鸭蛋亦是孩子们的最爱。芦湾的孩子记忆里最欢乐的时光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很多很多的梦,从如水的时光里浮出来,生出一池一池绿叶和白朵儿。

 

白素就是自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出生的时候,母亲一直难产,接生婆在产房里手忙脚乱地忙乎了三个时辰,她依然横在母亲肚子里进不得,出不得。她已经是白家第三胎了,白太太第一胎生了个女儿,第二胎肚子又圆又大本以为是个小子,却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按说有了两次妊娠经验,这第三个该是瓜熟蒂落,自然而然的,她的出生偏偏让母亲遭足了罪,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母亲几度昏阙过去,身下大出血把灰白色的床单染出了大朵大朵猩红的曼陀罗花。厅堂外的父亲白守仁听到屋内的嚎叫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似的,来回踱着步子,吩咐吴妈去请大夫,半个时辰都还不见影踪。气得他不由得说了句脏话“妈的,都是吃白食的。”

 

刚满十岁的大女儿牵着两个妹妹的手,一脸惊恐地顶着紧掩的朱漆斑驳的耳门,终究忍不住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白守仁这才想起角落里的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小东西,抹了抹汗,走过去将三个女儿拥在怀里亲了亲,对大女儿说:“香儿,带妹妹们出去玩会子,别往河边走就是了。”

 

“哦。”香儿温顺地应着,睫毛上闪动着晶亮亮的泪珠儿,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爹爹:“娘、她会不会死?”

 

“不会的。娘要给香香生个小弟弟陪你们玩呢。只是这弟弟有点调皮。”白守仁心不在焉地解释道,在心底又一次为妻儿祈祷平安,潜意识里他希望老天会眷顾他,给他带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子,为这他去寺院请了送子观音回来,也祭拜过几次,礼也没少搭。 

 

“生弟弟这么疼的,不如再添个妹妹呢!”大女儿香儿朝那个黑色的门洞惊恐地看了一眼,兀自都囔着。

 

“你说什么?”白守仁显然没听明白。

 

“没……没……”乖巧的香儿像是天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窥见大人的心思,知道这样说会犯了爹爹的忌讳。

 

“带妹妹们出去玩吧!”午饭让吴妈叫你们,别走太远。

 

“嗯——”香儿拖着长调,小大人一般的拉着两个妹妹的手往屋外的方向去,两妹妹偏偏耍了回浑,死活干着嗓子哭,一只手紧紧抱着柱子不挪步。本着爹爹给予的权力,香儿在两妹妹的屁股上各自轻轻给了一巴掌,俩家伙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屋内的淋漓的哭叫声和屋外刺耳的哭叫,夹杂着树荫里聒噪的蝉鸣,让白守仁烦躁极了。他大声地吼叫了一声,粗暴地将两个不听话的女儿拎着胳膊丢到了大门外,重重地关了大门。

 

门外的尖细的哭声后来慢慢淡下去了,产房一下子也没有了声息,白守仁吓了一跳,差点没冲到屋子里看个究竟,正当他要推门的时候,门却自动开了,产婆慌慌张张地挥动着那双血淋淋的手,语无伦次地说:“血止不住,白夫人又晕过去了,从没见过这么难下的种,我尽力了,免得沾上人命,晦气不说,还玷了自家名声,白先生,对不起了。”产婆一边诺诺地作揖,一边试图要从门缝挤出去,被白守仁格用手了回去。

 

他红着眼睛吼:“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就是把孽造了。求求您救救她。孩子不要都行。”白守仁紧张的神经终于全线崩溃了,他咚地跪倒在门沿,发疯似得求产婆救救自己的妻儿。

 

产婆终究在心底过不了良心这道坎,默然地退了回去,在沾满乌黑血迹的床上给奄奄一息的孕妇推拿运气……尽管迟,但吴妈终究领着大夫进了白家院子,折腾了半个时辰,婴儿还不见出来。

 

此时的白守仁已然瘫软在院子里一株白花桐树底下,两眼空洞地跟随那白花花繁盛的花朵里投下的斑驳细碎的光影,有时候那光线化成了两刀利剑直勾勾地刺在他的眼眸里,于是他看到梧桐树的周身闪耀起了虚幻的七彩色,白的、绿的、紫的、蓝的大团色块在他眼前时现时隐。

 

当他心灰意冷之际,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滑过苍穹,白守仁激动地流了几滴泪,扶着树身舒展那麻木的双腿,站定后刚欲奔向产房,就被地上的一根枯枝重重绊倒,也顾不上疼就踉踉跄跄地起身,到了房内,产婆刚洗净双手给自己拭了把汗,见了他不禁说了句:“阿弥陀佛,总算母子平安。不过……是个丫头。”产婆似乎窥见了白守仁的心思,但又觉得事实即便残酷,早晚也是该面对的。

 

白守仁脸上氤氲起一团灰色,但还是含含糊糊地应道:“丫头也好。丫头也好。咱没那生小子的命,也就罢了。”

 

床上的妻子昏迷过去了,孩子裹在襁褓里,在吴妈怀里哇哇地哭着,白守仁等到医生包扎处理完伤口,直到把医生和产婆送到门口,塞给他们一点碎银子,这才折回房。妯娌婶子给白夫人煮了红糖醪糟鸡蛋,端在手里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面色尕白的内人。

 

白夫人看到白守仁进屋来了,身体开始抽搐,眼圈顿时又红了,半闭着眼睛,幽幽地说:“守仁,对不住你。家里已经有三个丫头了,又添了个丫头。该如何是好啊!” 

 

“你辛苦了。别想太多,好歹是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不都一样。”白守仁心口不一地安慰妻子。

 

“我知道,在心底你还是希望有个男孩儿延续白家香火的。”白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好啦,都说不在意的嘛!”白守仁笑笑。说实在的他多少有点失落,但知道这时候妻子比他脆弱,作为男人他是要有胸襟和担当的,安慰妻子自不必说,年介四十的他也是到了知天命的时候,都四个孩子了,妻子比他小了十二岁,体质尚好,也还年轻,是不能再生了。他是村里学堂的先生,也帮人衙门写写状子公文,挣点碎银子糊口,勉强顾主读书人的清高和脸面,孩子多负担自然是重点。比起镇子其他几个读书人潇洒,他不用比就差得多了,不像他们经常出入酒肆茶馆,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品诗论画,更不若他们娶个二房三方快乐逍遥。时局混沌不清,这银子是越来越难赚了,他思索着又添了个孩子,是不是得拾起以前爱画的营生,帮人画画莲荷兰草之类的画儿卖些钱贴补,或是代写家书,这样一来镇上那几个人是该又要笑话他丢了读书人颜面了。想到这儿,他愣愣地,恍惚感到有几丝疲倦,日子缓慢而乏味,不自觉地兀自摇了摇头。自始至终他竟忘了自己都没有瞧过四丫头一眼,这会闷得慌,他想安慰了妻子后出去走走。

 

白守仁到底安抚了妻子的情绪,寻了个借口出去,这才轻步走到摇篮边,俯下身子瞧女儿那粉嘟嘟,红扑扑、嫩生生的脸。吴妈已经将她哄睡着了,小家伙睡相很好,眼睛、嘴巴、耳朵都是小小的、那么可爱又那么纤弱。一吸一呼之间,牵连着玲珑小巧的鼻子,细线般绒绒的睫毛微微翕动着,嘴角完成一个月牙的弧度,像在笑似的。这个丫头的出生,让妻子受尽了苦头,也让他白白紧张担心了一回,命到底还是硬,出来了,还这般活泼,模样也俊俏,不像头几个孩儿那般皮肤红红的、皱皱的,丑兮兮的样子,似乎天生就是一幅美人坯子,粉嫩粉嫩,吹弹可破,让白守仁暂时忘掉尘世烦恼,顿生无限怜爱地吻了吻婴儿的小脸,关了房门,背着手往院子外走。

 

村口,白守仁遇到隔岸王家村的王二,王二是专门渡船过来找他的,听说他又添了个丫头,恭喜也不是,不恭喜也不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吉祥话儿,便拉着他往王家村的方向去。王二的儿子要结婚了,他想请白守仁给写几幅婚庆对联。

 

白守仁的书法是十里八村一绝,大伙都知道他的字儿写的隽永大气,一笔一划看似无意挥毫,寻常的汉字儿在他笔下就活了,有形有神,且白守仁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写点红白喜事的对联儿不但雅致还通俗,像是不约而同,谁家的红白喜事上能少得了他白守仁就不成完满了。

 

白守仁和王二渡了船,去了王家村,一口气写了三五福对联,还画了幅适合挂在正堂象征子孙满堂的通俗画儿,酒足饭饱,又半推半就地收了点好处,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门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天竟然下起了雨,江南的雨也有急得的时候,在这浓春四月下如此急雨却是不常见的。黄豆大的雨珠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小坑,溅着水花儿,远近十里的绿烟红雾愈现得混沌不清,河面的水涨起来了,不复起初的澄澈碧绿,泛着昏黄,粗粗的雨线还不停地在那儿行云织梦。

 

王二将白守仁送进一只乌篷船内,看他上了船,摆了渡才离开。船行到河中心天上竟又开始电闪雷鸣起来,河水在人的视线里暴涨,河面被阴云笼罩着,白守仁感觉头皮麻酥酥的,他更加奋力地滑动着橹,只想早点靠了岸。

 

船靠近荷花淀,他远远看到在一丛芦苇和才露头的莲叶间,停泊着一只木船,船体被浪头和雨点敲打着,摇摇晃晃,但显然是被什么给牵住了,动也不动,兀自飘摇。

隐隐的,隔着风声,雨声,雷电声,他听到婴儿的啼哭。白守仁将船往近处靠了靠,才发现木船上空无一人,船舱内只有一个裹着婴儿的襁褓。

 

“哎,是谁家造的孽。把孩子丢在这。”他无力地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也管不得那么多,正想划着船离开,终究有点不忍,心想这么大雨,河里又涨水了,木船估计被水草缠住了,没准哪一个浪头过来,船身漫了水,船没多久是要下沉的。船里的婴儿肯定没命,想到自己妻儿今天幸免于难,终究是老天开眼,何不做点好事,将船推到安全的芦苇荡中,至于其它,就全凭老天造化了。

 

白守仁费力地扯掉裹在船身的水草和浪渣,船开始动了,借着浪力,他将船推到了一边,正欲离开,最后一眼看舱内的婴孩,赫然看到舱内包裹孩子的天蓝色小棉被,总觉得眼熟,那不是妻子在孩子出生前一针一线封成的吗?孩子这会不哭了,一只脚蹬开被褥,小半个上身露来出,粉嘟嘟,白嫩嫩,雾一样的睫毛,正冲自己笑呢!不是自家的孩子是谁的孩子啊!白守仁停止了划桨的动作,心头涌起了一阵悲凉。陡然想到是妻子知道他失望家里又添了个丫头,知会吴妈背着她悄悄把孩子抱到船里随流飘走的,这样的事情在水乡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但发生在自己身上,白守仁有点接受不了,读书人那点仁义礼智信有点挂不住了,甚至觉得有点残忍。

 

白守仁像是被雷电击过似的,伏在船舱怔怔地呆了好一会儿,雨小了些,如梦似幻地下着,他的身子淋透了,费力地弃船爬进那只载着自己孩子的船舱,将孩子搂在怀里亲了亲,孩子就咯咯地笑了,像周身荡起的一圈圈水波,把白守仁心也笑绿了。他忍住拥在眼眶的泪水,将船渡上,撑起王二家的伞,裹紧孩子匆忙忙往家里赶去。

 

还没进自家院子,白守仁看到家门口涌了一堆的人,在哪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有人眼尖看到了他,立马迎了上来。

 

“白先生,您可回来了,芦湾差点被我们翻了个遍都没找见您。”

 

“有什么事吗?”他疑惑地问,以为是白夫人抛弃婴儿的事情败露了。

 

“可不是出大事了,两天人命呢!真是造孽啊。”邻居瘸脚阿婆将拐杖在地上点的啪啪响,不停地抹眼泪。

 

“爹爹,对不住。是妹妹,妹妹在河边玩,够荷叶掉……掉水里,救……救上来、已经……淹……淹死了”大女儿香儿看到他回来,扑通一下跪在稀泥里,嘴角结巴地打着哆嗦说。

 

白守仁将怀中婴儿丢给邻居,发疯似得冲进院子,看到空落的院内停放着两块板,板上蒙着白布,露出两颗小脑袋,白夫人和吴妈、还有一堆妇女围着木板哭的肝肠寸断。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哇地喷了口鲜血,昏倒在地。

 

正在这时,雨越下越大,芦湾的河水还在涨,漫过荷花淀和芦苇荡,又淹过一些农田,澎湃着的浪头像是要把这个小小的水上镇子湮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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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狗剩他妈
  • 发表于:2012/7/26 12:10:31
  • 来自:陕西
  1.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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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我上初中的时候,流行琼瑶小说,我也不可免俗的喜欢了很久,现在看来,小毕的文章比琼瑶的更华美,更细腻。                                                                                                                                                                                                                   
  
  • 田野
  • 发表于:2012/7/26 15:49:16
  • 来自:北京
  1. 板凳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期待中···   ···
  
  • 商洛医院郑医生
  • 发表于:2012/8/20 9:42:35
  • 来自:陕西
  1. 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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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只看该作者
引用:原文由 王狗剩他妈 发表于 2012-7-26 12:10:31 :
     我上初中的时候,流行琼瑶小说,我也不可免俗的喜欢了很久,现在看来,小毕的文章比琼瑶的更华美,更细腻。                                                                                                                                                                                                                   

赞成!琼瑶小说有三个特点:一是煽情,能够抓住年轻一代人的那种痴情,能够把握住年轻人向往个性的张扬,而且小说寄托在中华民族的传统正气,而且在形式上尽量与传统形式上相冲突,有契合在骨子里传统的意思,这些就是孙悟空的写照,快意人生又落入窠臼,所以被新生力量推崇又被老传统接受;这一点诗经女子是运用自如了;二是写作上格式化和雅俗结合,琼瑶小说写的故事就是好中产生不足,不足之中产生麻烦和困难,克服了困难达到那种圆满和团圆,牵动读者之心,是读者想到的说不出来的,期望的结果是预料的,遗憾的又是万幸的,这一点女子写的不够,而且女子阅历方面是从书本来的,在山阳的环境中臆想着一些格式,因而在深度和广度上缺陷,这些是我关注的;第三,琼瑶在十来岁就开始写纯情小说,这与女子是有相通之处,当时正是蒋经国民主推向高潮时候,正是台湾日新月异的变化之中,是台湾文化转型的最佳时机,是台湾中西文化碰撞和交融时机,台湾的琼瑶独出一格,迎合了这种趋势和浪潮,大陆改革开放之初,肥沃的土壤和春寒的料峭之时机,琼瑶文学的种子在大陆勃发,这种天时地利人和在现在是没有了,而且女子的小说正在纯情的之中,现在大陆物欲横流,感官刺激已经不在于纯情之中,所以女子小说天时已失也。然而,蝴蝶的美在于破茧而出,蝉声的响声嘹亮是严冬的蛰伏,我期待着女子的靓丽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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