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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转贴][ 李笠的序(2)

  • 仰孝顺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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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2/8/22 17:4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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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译本《特朗斯特罗姆诗全集》译者序——李笠

(2012-05-31 17: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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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体

诺贝尔文学奖

特朗斯特罗姆

诺奖

马丁松

杂谈

 


七、词不是语言




厌倦所有带来词的人,词而不是语言,

我走向雪覆盖的岛屿。

荒野没有词。

空白之页向四方展开!

我碰到雪地里麋鹿的痕迹。

语言而不是词。

《自1979年3月》像一份电报,简洁扼要,娴熟老辣,并再一次体现了特朗斯特罗姆诗歌的主要特点:凝练。
诗开门见山,推出两个诗歌关键的概念:词和语言,并把它们当做两个对立物排在一行诗句里,从而增加诗歌的张力——现代诗不可缺少的元素——戏剧性。整首诗虽短短六行五十八字,却为读者提供了一种崭新视角:语言是自然,或者,是“雪覆盖的岛屿”上的麋鹿的痕迹,它召唤你去发现,去读解,感受……
词,我们都知道,是能够独立运用的最小的语言单位,语言则是用来表达或交流思想和感觉的一套声音及这些声音互相结合的系统。显然,同语言比起来,词显得过于渺小、偏狭、支离破碎。词不是语言。
《自 1979年3月》从一个具体事件(场景)出发,即从“词而不是语言”的激愤状,走向“语言而不是词”的雪覆盖的岛屿。全诗具有浓厚的实证主义的特征,依靠 “雪覆盖的岛屿——空白之页向四方展开”这一精准的隐喻,构建出一个坚实的世界。诗中没采用很多诗人喜欢使用的直抒胸臆、借景抒情的方法,而是把思想和感情埋藏在对事物(自然)的描述里。它体现了20世纪庞德所倡导的受日本俳句和中国古诗影响的“意象主义”的精义,即摒弃诗中的叙述和议论,追求意象的精准精炼,通过令人震惊的意象,让日常普通、缺少表达能力的语言显现奇迹。
冬天的荒野是寂静的,人烟稀少的北欧更是如此。寂静是一种完整的状态,一种无词的语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语言,所以也是一种让人走入冥想的境界,一个等待着被揭示的宇宙。注意,诗人在雪覆盖的荒岛,即向四方展开的空白之页一句后加了一个惊叹号。对于一个冷静客观、善于制约的诗人,这一亢奋的标点无疑表达了一种东西:空白的重要,或更准确地说,留白的重要。这与中国诗歌美学主张的 “言不尽而意无穷”有着某种心有灵犀的呼应。而这一技法在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里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它要给读者留下想象空间。
《自1979年3 月》几乎一笔勾勒出了一个肃穆的冬景。雪覆盖着岛——荒野——敞开着,如空白之页,并向四方展开。荒野、完整的体系、神秘的现实,在这里被看做语言的诞生地,和穿越它的动物发生感应,就像象征派诗人波德莱尔穿越一座森林时体悟到的《感应》,一个包容一切的神秘世界。当诗中主人碰到麋鹿的痕迹,作为自然之魂的语言出现了。它充满了神性、启迪,与词的孤立、偏狭形成强烈对比。如果词象征缺少生命的灰色理论,那么,语言——自然就是一个无所不包的诗作,一种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悟到的神秘。
《自1979年3月》无疑阐述了诗人对诗的观点:诗是对事物的感受,而不是再认识(如分析、雄辩、夸夸其谈等等)。它揭示现实世界里的神秘。这神秘是语言,而不是词。

八、特朗斯特罗姆的树

有棵树在雨中走动。
在倾洒的灰色里匆匆经过我们。
它有急事。它汲取雨中的生命
就像果园里的一只黑鸟。

雨停歇。树停止走动。
它在晴朗之夜静静地闪现。
和我们一样,它在等待
空中雪花绽放的一瞬。

在多如牛毛,古今中外写“树”的诗作里,特朗斯特罗姆的这首《树和天空》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它生动地写出了树与天空的神秘关系,和诗人对事物的独特感受,并深刻展示了匆忙的人生。
树在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从他的第一首《序曲》:“他察觉……强大的树根/在地底甩动着灯盏。但地上/苍翠——以热带丰姿——站着/高举手臂,聆听/无形抽水机的节奏” 到他全集里的最后一首诗“鸟状的人群/苹果花纷纷绽开/这巨大的谜”,都在说树。
他说:“当太阳向天上攀登,树便披上绿荫/用饱满的风自在地扬帆远航。”(《尾声》)并说,“一棵奔跑了千年的橡树/鸟声碾着橡树巨大的磨子//每棵树都是自己声音的囚徒。”(《歌》)
他说:“树有疯狂的色彩。信号传向彼岸!/有几棵好像渴望被带走。”(《十月即景》)
他说:这些“虚弱的巨人紧贴在一起/想阻止东西跌落”。而一棵断折的白桦就像“一个挺立的教义”。(《穿越森林》)
他说:“黄色的果子智斗着/树,让自己纷纷跌落。”(《天气图》)他看到了树的奉献精神,智者的自知之明。
他说:“穿过一座没装备的森林/我慢慢走入我自己。”(《尾声》)……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这位北欧诗人如此迷恋“树”这个意象呢?我在译完他的诗歌时问自己。
我想到了菩提树,让释迦牟尼悟道的树。“菩提”一词为古印度语(即梵文)Bodhi的音译,意思是觉悟、智慧,用以指人忽如睡醒,豁然开悟,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也就是特朗斯特罗姆在第一首开篇里所说的:“醒,是梦中往外跳伞。”而那棵在雨中走动,汲取生命,感受生活的树,似乎也在走向顿悟,为了“在晴朗之夜静静闪现……等待空中雪花绽放的一瞬”,等待涅槃,或超度。
诗人在树身上看到了人的命运:
“蓬乱的松树/置身同一片沼泽/啊,永远,永远!”他在一首《俳句》里写道。
或者看到了一种善的力量:珍惜土地,哪怕它贫瘠,也坚守,一种忘我的谦卑的基督精神,佛陀的慈悲和忍辱。
他看到让人醒悟的菩提树其实也就是给人知识的伊甸园的苹果树,神灵的显现、启示:
“…… 这是缝隙组成的高楼,一幢总在摇晃但不会倒塌的楼房。上千个太阳从缝隙飞入。颠覆的重量定律主宰着光的游戏:房子根植天空。东西坠落时,朝上飘坠。那里你必须转身。那里你可以哀叹。那里你敢正视一些被包好的旧真理。我深处的角色,它们在那里浮出……”(《局部森林》)
一棵树,如果你不伤害它,它可以活几千年。树站着,喑哑,充满神性。
于是诗纷纷从它那里涌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鸟宿池边树”,“病树前头万木春”,“树阴照水爱晴柔”,等等等等。
我们因此重新回到特朗斯特罗姆早期诗歌里的那棵灰色的树:

联系

看这棵灰色的树。天空

通过它的纤维流入大地——

大地狂饮后只留下一朵

干瘪的云。被盗的宇宙

拧入盘错的树根,拧成

苍翠。这短暂的自由瞬息

溢出我们的躯体,旋转着

穿过命运女神的血液前进。

诗人从一棵灰色的树那里看到了,天与地、上与下的关系,看到了大和小、远和近的关系,这里和那里,肉体与精神的关系,词和语言,个体与整体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它们背后的奥秘,正是诗人努力想揭示的。
诗人在晚年写道:我继承了一座黑暗森林……但今天我走入另一座森林:那明亮的森林……我持有遗忘大学的毕业证书,并且两袖清风,就像晾衣绳上挂着的衬衣。”(《牧歌》)诗人至此已大彻大悟。
而到了2004年,年逾古稀的诗人在《巨大的谜》里看到:费解的森林/上帝身无分文地/住着。墙闪光。
森林,树的总和,再一次被提到。森林、上帝、墙,三位一体。如果这里森林指的是生活的处境,那么上帝和墙则是生活的两极:美与丑,精神与物质, 善与恶,自由与禁锢等等等等。而生活永远是费解的,就像谜,解开一个,底下又冒出一个。

九、一个现代的唐代诗人

特朗斯特罗姆是营造意境的大师。意境是一首诗达到的一种能令人感受领悟、玩味无穷却又难以明确言传、具体把握的艺术境界。它是形神情理的统一,虚实有无的协调,既生于象外,又蕴蓄于象内。意境(有时也称为“境界”),用特朗斯特罗姆的话说:“我常常从一个物体或状态着手,为诗建立一个‘基础’。这基础有时是一个地点。诗从一个意象中渐渐诞生……我用清晰的方法描述我感受到的神秘的现实世界。”
意境概念到了中国清代诗论家叶燮那里则得到了精彩的阐述,晚清学者王国维在集其大成的《人间词话》中也反复论述了意境——“境界”。他指出:“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曰:有境界而已。”

 

足迹

夜里两点:月光。火车停在

平原中心。远处,城市之光

冷冷地在地平线上闪动。

 

如同一个人深入梦境

返回房间时

无法记起曾到过的地方。

 

如同某人生命垂危

往事化作几粒光点,视平线上

一抹冰冷的小旋涡。

 

火车完全静止。

两点:明亮的月光,三两颗星星。

《足迹》一诗,不仅有“诗中之画”,而且更有 “诗中之画”的那个“画”再生之“诗”,即最后一句“火车完全静止/两点:明亮的月光,三两颗星星”。叶燮在《原诗》中谈到诗的意境时,用的是“至处”这个概念。他说:“诗之至处,妙在含蓄无垠,思致微妙,其寄托在可言不可言之间,其指归在可解不可解之会;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离形象,绝议论而穷思维,引人于溟漠恍惚之境,所以为至也。”我们再看《夜曲》一诗:

夜晚我开车穿过一座村子。
房屋向聚光灯走来——它们醒着,它们想喝水。
房屋,仓库,牌子,没有主人的车辆——
此刻穿上了生活——人在睡梦里。

有的在安睡,有的呼吸紧张,

好像他们在为永恒苦练。
他们沉睡着,却怕松开一切。
他们躺成放下的路障时,神秘悄悄路过。

路在村外的林中长时间漫步。
树,树在默契中沉默。
它们闪着火光戏剧的色彩。
它们的叶多么清晰!它们一直伴我到家。
我躺着将睡。我看见陌生的图像
与符号在黑暗之墙的眼帘后
涂写着自己。在梦和醒的缝隙里
有一封巨大的信正徒劳地往里面拥挤。

这里,直觉和理解、情感和思维、意识和无意识相互交融、恰如其分地传递了内心体验,巧妙地做到了心与物的协调统一而心驰物外,意与境的浑然一体而意溢于境,和李白的《静夜思》、崔颢的《黄鹤楼》等唐代优秀诗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此外,我们在特朗斯特罗姆的诗里找到与中国古诗有着惊人相似之处的表达,比如:“穿轰鸣之裙鞠躬的喷气式飞机/使大地的宁寂百倍地增长。”(《冰雪消融》),它让我们想到南北朝诗人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名句,“预感战争爆发而目瞪口呆浑身冒汗的花朵”让我们想到杜甫的名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移情绝唱,而“流淌的宝剑/正消毁着记忆/小号和佩带/在地底下生锈”(《短诗三章》),又何尝不是杜牧《赤壁》中的“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的回声或共鸣。而共鸣,则无疑体现了世界诗歌大师们抵达的精神境界。
那么,这位活在21世纪的瑞典诗人,难道是活在一千三百年前那些中国诗人的转世?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继承发扬了具有佛道禅意的中国古代诗歌艺术,或确切地说,给中国还不到一百年的现代诗带来了灵感和自信。

十、特朗斯特罗姆的俳句

俳句是凝练的典范,是现代口语诗滚滚洪流的中流砥柱。
这一短短17音(5、7、5三行组成)的日本诗体,成了凝练大师特朗斯特罗姆运用自如的诗歌形式(译者在翻译时保留了这一形式)。特朗斯特罗姆的俳句和“蝴蝶翩翩舞,落花疑返枝”或“树下肉丝、菜汤上,飘落樱花瓣”之类的作品不同,他更具有日耳曼民族的精神气息和北欧的硬朗强健。他的俳句就好像一个小巧玲珑的江南女子变成了北方的汉子。“太阳已低垂/影子像巨人。很快/一切是影子。”这首让人联想到歌德《群峰之上》的俳句,完好地体现了他的俳句风格。
特朗斯特罗姆一共发表了六十五首俳句。但俳句里的禅意到处显现:即一个瞬间的场景 ——一两个意象——打开宇宙之谜。如《十月即景》:“回家路上,我看见钻出草坪的黑墨蘑菇/这是黑暗的地底/一个抽泣已久的求救者的手指。”或《1968 年——写于冰雪消融》:“我紧抓住桥栏/桥:一只驶过死亡的巨大的铁鸟。”敏感、敏锐,对事物观察的独到细微,并能由此上升到形而上的高度,创造一种类似 “今人不见古诗月,今月曾照古时人”的空灵境界,显然是这位瑞典诗人的天才品性。

一座喇嘛寺

托举着空中花园。

肉搏的画面。
 
宁祥的佛教圣地和血腥残酷的战争场面并存,战争就在看似祥和的包装里。两个对立意象,信手拈来,和李后主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水春向东流”有着不分上下的妙处。
 

无望的墙壁……

鸽子在降落,飞离

都没有面孔。
 
此诗讲的巴勒斯坦以色列建造的隔离墙?人类一再给自己为别人所建造的各种障碍?鸽子,这和平的使者并不能改变无望的现实。它们没有面孔,是因为它们没有改变世界的意愿和能力。
 

这些里程碑

已远走高飞。听见

斑鸠的鸣啼。
 
所有怀古凭吊的古今著名诗句,到了这里,都会拍案叫绝。多么荒诞的景色:里程碑在,但同时又不在。它不在,是因为只有荒郊野岭的斑鸠在啼鸣。凄凉之情,由此而生。

他写着,写着……

胶水在运河流淌。

船争渡冥河。
 
写作,这抗衡时间或死亡的古老手艺,在此露出自己的尴尬处境:它是“胶水在运河流淌”或“船争渡冥河”。冥河(Styx),按照但丁的《神》是第五狱的所在地。狂暴易怒的亡灵在这里互相厮打。不过,过了冥河,人还在地狱里。或者,这里暗示着另一种写作,一种逃避痛苦和空虚的动物行为:性爱。
 

缓慢的飓风

从大海图书馆来。

我可以休息。

读到这里,我们不由震撼了一下。不是被诗中的语言(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而是被诗中的姿态,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姿态。和所有俳句大师的优秀作品一样,这首诗似乎什么也没有言说。它只用淡淡的一笔勾勒了一种状态,一种人人都有的寻常的经历。但诗已完成。它大海一般向读者敞开……

李笠
2012年3月
太平山下万福人,万福人家享太平
  
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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