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毛家峡里的丑石（散文）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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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4/21 9: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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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家峡里的丑石（散文）
                                                    一
        渺小的我，拳头般大，无规无则的身材，圆不圆，瘪不瘪，更谈不上方正显眼了，浑身土黑色中偶泛紫红斑驳色彩，那色泽是脏兮兮的令人作呕的感觉，加之浑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子”窝窝儿，一个字概括就是“丑”，两个字形容就是“奇丑”。
       我记不得何年何月孕育和降生在毛家峡里，或许是一场大地震？一场大洪水？......总之是一场大灾难让我来临这个峡谷的世界。
      记事起，我生长在毛家峡上游孤寡老汉傅邦友屋后的几分贫瘠的自留地里，帮友老汉年近知命，面色黑黄，身材瘦小而驼背，老汉一生无妻无子，无牵无挂，老汉信奉耶稣，每天饭前都有一段祷告仪式：端着饭碗，立于门前，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为躲避乱世，寻求清闲，老汉住在这毛家峡“三道瓮”（当地人这么称呼）的河边一间破旧的石板屋里，独户独家独守几十年了，家里富有的就是一锅一炕和一黝黑的小柜子，破旧的门背后还放着生计劳作的一铁锨、一锄头和一䦆头。
        一日，帮友老汉吃罢早饭习惯的扛起䦆头来到屋后这几分薄田里挖地，攒足劲头儿一䦆头下去，不偏不倚的是老汉的一个䦆头齿儿砸在了我的身上，我直觉的眼冒金星，全身猛震，幸运的是我并没有粉身碎骨，倒是老汉的䦆头齿儿被震卷半分，老汉很是恼羞，气呼呼的将我从薄土里撅起，操在手中，恨不得捏碎，我胆颤心惊，屏住呼吸。瞬息间，老汉的举动彰显出他的睿智，老人将我死握手中来到地边的巨石跟前，将卷齿的䦆头平放在巨石上，接着的一幕就是用我的全身拼命的打铁样的击打着卷曲的䦆头齿，一下、三下、十下，我忍受着那种奋力的击打，和巨石一次次的相撞，好在我不是以卵击石，奇迹般的让卷曲的齿儿变的平顺有用了。
       从此，幸运的我住进了帮友老汉的屋里，和铁锨、锄头和䦆头们生活在了一起，偶尔让老汉施展我铁硬权利，修理修理门背后那些怠工的家伙儿，不再遭受外边日晒夜露、埋没黑暗地下的罪了，很是惬意，也很是得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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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4/21 1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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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生命的永恒不可能在现实的生活中定格。
       不幸的日子来了，是在孤独老汉帮友病逝后，我不再是他家门背后农具们的“克星”了，因为帮友老汉下葬那天，它们已经被峡外的村人领走了，村人们是不知道我在帮友眼里拥有权利的，加之我貌不惊人，只剩下孤零零的我躺在冰冷的门后角落里。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夜晚，随着阵阵轰鸣，起初我听见的是屋顶垮塌声，接着椽断墙倒声，飞沙走石声，声声令人毛骨悚然、胆颤心寒，彷佛天地沦陷，这是毛家峡河水多年不遇的暴涨。
      一夜间，我浑浑噩噩的被一股强大的洪流卷走了，何去何从？不容自己思考和自控的。碰撞击打、飞奔盘旋、跌宕起伏中都是自己无法左右的，我经历着再一次的生死磨难。
      不知过了多久，洪魔的世界消失了。苏醒的我坚强的睁开眼，竟然能目睹到天空挂起的“千尺白绫”，涓涓飞流如箭穿射而下，铿锵有力的水鸣好似驰骋疆场凯旋归来的数千铁蹄齐鸣。原来我并没有离开毛家峡，竟然躺在峡内白水洞瀑布下一块儿巨大如牛的水秀石的身体罅隙间，我竟然来到的是一个水帘洞天的世界，又一次禁不住为自己的重生而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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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4/23 19:3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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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夹在水秀石中的我，从此多了份悠然，享受着毛家峡里春的鲜嫩、夏的爽快、秋的神彩和冬的静洁。两岸大山高峻挺拔，绝壁处青光闪闪，彷佛连峡中的黄蜂、毛虫这等小东西也难登上，参差凹凸处郁郁葱葱，灌木斜生，春嫩、夏绿、秋红和冬净。就在绝壁和突兀悬崖镶嵌处，偶尔大大小小、情态万千的山洞缀连，狰狞般如阎罗瞪眼，喜人处像笑佛开颜，有的或深或浅，有的或明或暗，有的干巴巴，有的水涟涟，有的化成野鸽苍鹰的爱巢，有的沦为飞虫蚁兽的家园。
       这壮美的白水洞就生在毛家峡的西岸半山间，洞口藤萝密布，很难观望到洞口的形状容貌，只见一道“白帘”从山腰间网罗着的藤萝处的千姿百态的石秀中飞流直下，直入谷底，飞瀑高达三十多米，最宽处近乎八尺有余。奇异的是谷底飞瀑落下之处并不是一面深潭，相反却与谷底河水温柔相连，携手一起奔流欢歌而去，瀑布这般刚柔相济堪称一大奇观！我还目睹了当年毛家峡上游的天蓬寨主（白莲教主）王聪儿瀑下练剑的情景，刀光剑影、白水涟涟、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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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4/29 11:3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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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一场行风走暴之后，洪流卷着我又一番肆虐冲击，我不再畏惧这种虐待般的重生了，乐观的说就是“习惯”了，或者自我安慰叫“成熟”了。直到水退天晴时，才得知自己离毛家峡并不遥远，只是躺在峡口“头道瓮子”前端的一片沙滩上，身边被一簇簇河滩水草环抱，身底下就是他们死死网在一起的根，这是他们生生不息的源泉。躺在草丛中的我，开心时伴着小河水一起忘情欢歌，郁闷时和着滩石间藏身的虫儿低声吟唱，感伤中聆听着峡谷里传出猫头鹰的声声哀鸣。
       一日，迷茫的我耳闻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屏息搜寻着久违的声响。忽而，一只粗糙却不乏油腻的大手拣起了我，接着在其肩头的一根八尺长的铁棍上锵锵击打了几下，紧跟着“咣当”一声我被投进其人背后竹编的担子中，定睛一看担子中放着的更油腻的刀叉钩石。后来我才知道了，我被毛家峡西岸愚太山的老杀猪匠老愚看上眼了，老愚本是赶往峡口一户人家杀猪去的，哪八尺铁棍也是杀猪的家伙，叫“挺杖”，担子里放的都是屠具，老愚一直缺个更趁手、更得劲的剃猪毛的廉价屠具，在他途径毛家峡峡口的河滩时，寻觅间相中了我。我成了杀猪匠老愚担中的家什，也成了刀叉钩们的“帮凶”，老愚给了我个挺实在的名分——“麻子石”，从此，我将踏上了血腥屠宰的历程，前途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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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5/1 20:3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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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年过花甲之年的老愚，身材刚健、手脚利索、精神矍铄而不显老笨。他是毛家峡内外有名的老杀猪匠了，老愚杀猪有三招过人本领是远近闻名的：一是凡所屠杀的猪都是一刀“过山”，也就是一刀下去就让猪毙命；二是他有一口气将猪“吹圆”的硬功，三是割猪肉时要五斤绝不超二两，割八斤更不少半钱，一句话“神准”。老愚杀猪很有讲究，杀猪前先告知主家当日某时用家中最大锅烧得一锅开水，将主家一大腰盆（当地称呼家中最大的盆子）置于院场当中，大要盆上面放一门板，可谓“设杀猪案”，再令主家备一小木盆，盆内撒一把盐，放在指定地点，待三四个大汉气喘吁吁将一嗷嗷大叫的大肥猪从圈里拉上门板所设的案子上后，只见老愚右手提一“红刀”(杀猪刀），左手搂住猪头，手起刀落，肥猪陡然无声，四蹄不再动弹，只见猪脖子下一股殷红献血直射撒盐的小木盆中，血尽，又见老愚用刀在血盆中画一十字，命主家端去灶房让巧手婆姨做一道美味佳肴——鲜炒猪血。接下来的工序是老愚清水洗净一猪后蹄，退去猪蹄壳，在接近蹄壳处用刀割一寸左右长的口子，再用八尺长的“大挺杖”（杀猪工具），在死猪身上游刃有余的穿三个来回，接着就是老愚口对猪蹄，一个深吸长呼，肥猪肿胀起来，接连不到三十下，肥猪体型滚圆，肥过本身一倍有余，周围观望者无论年轻老幼都纷纷向老愚投来崇敬而赞赏的眼光，这时是老愚最神气的时候，而且老愚杀猪从不让外人干这口，然后老愚用备好的细麻绳绑紧猪蹄割口的地方，用一胳膊粗柴棍在壮气的肥猪身上全面的击打的“嘭嘭”作响，好不神气啊!又听老愚粗声吆喝到“开烫锅“，接着撤去门板，将肥猪大半身置于大腰盆中，见一大汉用水桶提来开水，老愚一手扶着肥猪，一手拿着水瓢（舀水器具）往肥猪毛上浇灌，其他大汉纷纷各自手拿铁制刮毛器具，瓢到哪他们瓜到那里，不到十分钟，肥猪毛腿而越发白嫩，那肤色才真叫油光水滑的。
      又听老愚提高嗓门儿吆喝道：“麻子石”，于是就轮到从毛家峡口拾来的廉价的我上场了，我专攻猪头褶皱、猪耳内部和四蹄难以刮掉毛的旮旯角落，老愚瓢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趁开水烫蒸的瞬间，我得冒着灼热高温挺身前进，直到石去毛落，让肥猪变的越发白净诱人。
      最后就是老愚大显”解猪“的本事，当地人都送老愚一绰号”解猪庖丁“，由此可见他的手艺娴熟过人了，所以不容赘言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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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5/6 21:3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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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我跟随老愚也不知从多少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身上摸爬滚打过了，年长月久，我浑身油腻而越发黑光闪闪，每到寒冬腊月黄天，我跟着老愚峡内峡外一天到晚跑个不停，日子过的忙碌而有滋有味。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叫去商量事”，一向刚强的老愚突然在过完七十三岁的生日那天晚上被阎王爷招去了，老愚的离世令儿孙感到很意外，毛家峡内外有些迷信的人竟怀疑：老愚杀生太多造的孽。
      老愚在世没有带过一个徒弟，儿孙们都在山外的都市打拼或读书，没有一个相中了老愚杀猪的本事，所以他一去世，也就标志着这杀猪的手艺失传了。儿孙们按照家乡风俗热闹非凡的厚葬罢老愚，并把他生前杀猪的行头一股脑丢弃在厕所内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几年后，竹编的担子开始朽烂，铁质的杀猪工具生出猪血似的铁锈来，儿孙们索性就把那些当废铁变卖给了收破烂的，最后破竹担子里又剩下孤零零的我独守在破旧不堪的茅棚里，自此，好多年月以后，人们似乎早已遗忘了杀猪匠老愚给我起的名字——麻子石了。
      清明时节，老愚的重孙得志开着奔驰车，携妻带子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老家祭祖，年近知命的得志在北京中科院工作，搞得是地质研究，天生对大自然的山石土质感兴趣，听说博学的愚得志在中科院都带了好几届研究生了。就在这个清明的时节，上厕所的得志发现了躺在破担子中的我，我看见他眼中闪耀着奇异的光彩，那眼光让我想起了当年将我扔在毛家峡“牛肚子潭”边的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得志如获珍宝般的将我放在水池中细心反复的洗涤，洗去了我过去多少年月积淀全身的厚厚的污垢，得志又把我用心擦干后，还用他的苹果手机对着我拍了好多张照片，得志惊喜满脸，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刻他已经把我的身影发布到了他的微博上，并附上一句话：“如果没看错的话，我有幸遇上了天外来客”。他小心翼翼的将我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放在了奔驰车中，那是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优待。
      我乘着得志的奔驰走进了多少仁人志士仰慕已久的北京城，走进了愚得志院士的实验室里，成了与他朝夕相处的上等“贵客”，随之命运也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这一巨变让我深深的领悟到：遇贵人相助，可一夜暴富，能瞬息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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