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曙光在前”是我们对周五的称谓。晚自习教室只听见沙沙的翻书声。朱班长急匆匆的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同学们，大家先停一停，听我说几句话。今年元旦，是我们班离校的最后一次元旦。学校要求大家好好庆一庆，这也是班主任张老师的意思。希望大家利用周末，好好准备一下，各展其能，给同学们留下最后的记忆。”“老班，什么是最后的记忆？我们明天就去死呀！”调皮鬼卫东搞笑的说。“老班，表演有形式限制没有？”一项遵规守纪的“小不点”郑静问。“没有，个性发挥。”“好呀，我们表演一个现代版的莎姆雷特和朱丽叶。谁愿当我的朱丽叶？”胖哥站起来挥挥手。“当然是莺莺小姐了。”大家起哄。我特意看看前排的孙颖，她羞愧的低下头。“说正经的，没限制我可给大家露一手了。”胖哥激动地说。“胖胖，你该不是网兜擦屁股，只能漏一手吧。”卫东哈哈大笑。“好了，不闹了。反正大家好好准备吧，离元旦也没几天了。”老班严肃的说。老班是我班年龄最大的，又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平时不多言语，所以大家很快平静下来。
“军军，你说我表演一段秦腔【周仁回府】怎么样？”胖哥今天来到我临时租的房子开口便问，我只好放下正在绘的地形图。“你呀，天生一块艺术料。我到认为你那破嗓子，不如表演一段丑角戏好。”“真的。我咋没发现我还有这才能。你说演那一段合适？”我把一杯水端到他面前。“【张辽买布】，又说又唱。如果你自己能拉二胡最好。”“知我者莫如你了。我从小和二叔学拉二胡，虽说不怎么样也能凑合。”“真的，你表演一段我看看。”“没乐器，再说我也没词，怎么演？”“那你定下来，就赶快去找脚本和乐器。”“好吧。军军，你说咱学校咋连一个艺术班都没有，不知道㖞艺术院校招生都咋招的？”“听说上艺术院校，㖞学费高的很，你能念得起？”“你说我文化课一般，搞个艺术还将就，咋就生在山阳这贫穷地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考不上大学就不活了。”说到此。我自觉失言，便不再言语。
张灯结彩，从下午我们就开始准备，打扫卫生，拉彩带，布置黑板，摆桌子，终于迎来激动人心的时刻。晚上七点，主管教学的雷校长和班主任张主任，神采奕奕的步入会场。老班和班花孙颖精心打扮粉墨登场。一片热烈的掌声，雷副校长一篇老生常谈的精彩的演讲辞，主持人一段精心准备的激昂的开场白，同学们自由表演的时间来到了。坐在我身边的胖哥此时却显得有些紧张。“我记不准台词，求求你一会提醒一下。”“镇定。还没轮到你上场。相信自己。”我安慰他说。先是老班等四人朗诵了一组【青春组诗】，接下来是班上的女同学跳了一曲扇子舞。卫东给表演了一套“少林小洪拳。”忽然见郑静眼挎墨镜，身穿一件几乎盖过脚面的大氅，手握“文明棍”，走上舞台。“你个饭桶，本帅大家光临，你也不替我向这群乌合之众介绍介绍。”小不点手一挥指向主持人。“大帅光临，有失远迎，请恕小人之过。”老班深深一揖。“各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韩复榘将军。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将军训话。”孙颖走上前向“韩将军”敬了个礼。“这小女子很懂礼数，一会我带回去调教调教，给我做个四房姨太。哈哈哈。”孙颖退后一步，对着他的脑袋，做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大家哄堂大笑。“闲话不说，圆规正转。诸位、各位、在其位，今天是什么天气？”他撴了撴文明棍。“今天是演讲的天气。没来的请举手？”他扫视全场。“很好很好。大家来的很茂盛，鄙人十分高兴。其实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给你们讲话，你们这些乌合之众，都是科学科，化学化的，一人都懂几国的英语，而我连中国的英语也不懂。你们个个都是从笔筒子里爬出来的书虫，而我是从炮筒子里钻出来的大老粗。听说，你们个个怀揣理想，口口声声要抗日？他老蒋都跑到峨眉山上避暑去了，我们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什么理想？有利就想。还是老毛说得对，枪杆子里面出掌权，我的兵都叫日本人灭了，我靠什么掌权？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是大帅，不是匹夫，不呈匹夫之勇。再说天下如今还不是我的，和我作对的还有张大帅、冯大帅、、、”郑静自编自演，绘声绘色、神情并茂的表演逗得大家笑的前仰后合。没想到聪明机灵，喜欢侃大山，吹牛皮的小不点，今天使自己的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胖哥终于上场了，他大咧咧的走向舞台。“想给大家讲个笑话，害怕你们不笑，把我笑得肚子疼；想给大家唱首歌，怕你们说那是电杆上挂尿壶风吹嗡嗡嗡。那我就给大家来段独角戏【张辽赎妻】”只见他手拉二胡，边拉边唱。 “见人就想笑，越笑越声高。喜的是我挖出了银子窖，钱捆捆和我常摔跤。、、、”一段独白后，他又拿起快板，“说的是光绪登基的那一年，满清王朝的文官武将都耍钱。我爷张辽他红了眼，整天直往那赌场里钻。我婆气得浑身颤，给把你娃抱下去耍钱。那时我大只有一岁半，揣在怀里把骰子看。从小能认通和淦，十岁上场能担“骈”。陕西人实难言爱起外号往外传，不把我的大名唤，开口就叫碎张辽。我大听了也不管，叫的得个美来应得个缠。等我长到就岁半，抢着接了我大的班。宝盒一堆牌一摊，骰子就拾掇了一老碗。、、、、”。胖哥选的这段【张辽赎妻】，说拉唱打样样兼备，全面展示了他独到的艺术天分，把整个晚会推向了高潮。
（七）
燕子传来第一声呢喃，送来了春天的气息。晚饭后同学们都三三两两来到操场边，河边柳树下，看书赏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和胖哥来到坡塬上找了块地畔坐下。塬上一朐牛正在吃力的拉着犁，翻开了一垅一垅的地，一股泥土的馨香铺面而来。老农愉快的唱着山歌【十爱姐】。“一爱呀姐呀好头发，木梳梳来吆篦笥呀刮。、、、”。歌声飘过原野，是那么的耳熟能详。那是我古乡的父老上山砍柴时经常唱的山歌，我的喉咙也痒痒的很想吼几声。不知什么时候胖哥已掏出口琴悠悠的吹了起来。“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吹完【枉凝眉】，他把沾满口水的琴，用力的在裤子上擦一擦，又吹起了【红豆曲】。看他那心思重重的样子，我索性仰面朝天，看那云卷云舒。“我想打架。是的，我必须揍他狗日的。”胖哥收起口琴，狠狠的说。“谁呀？看你神经兮兮的。”“你别管。”说罢，他侧身躺到一边静静的治他的心病去了。
周六“黎明前的黑暗”。放学后张主任召集我们班委会开会，正商讨如何做好同学们迎战前的思想疏导工作，只见郑静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开张主任的办公室门。“张老师。快！卢意被人用刀捅了，正在送往医院抢救。”“那个医院？”“县医院”。张主任急切地问。“他和谁打架？”“不清楚。”我着急的想弄清原委。等我们赶到县医院急救室，“胖哥”已挂上液体，正在输液。见我们进来，他头转向一边装作没看见。张主任询问了主治医生病情，叮嘱了几句，安排我照看卢意。他们便去调查事情原委。原来卢意一直在暗暗地追求孙颖，偷偷的给她写情书塞进孙颖的书包里，可是每次都石沉大海。不过能看出来孙颖对卢意还是挺欣赏，没事的时候总爱一起玩。别人当孙颖的面提起卢意，孙颖不自觉的就脸红。一次卢意很神秘的对我说：“晚上我们约好要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和她？孙颖。”“对。”“孙颖他爸是局长，你爸是干事。门不当户不对。如果你考不上学，我看难成。”过后我问他谈的如何，他说“孙颖答应高考后在说。”前些天卢意发现四班的徐力整天缠着孙颖，而且还在孙颖面前动手动脚的，卢意气就不打一处来。徐力他爸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他平时优越感很强。不学习，爱打架，是学校出了名的地痞。今天下午放学，徐力又等在路口，见孙颖走过来，他就横栏在面前不让孙颖过，两人正在撕扯，恰好被卢意看见。卢意火冒三丈，冲上去就是几拳，徐力的鼻子被打出了血，恼羞成怒，拔出匕首捅了卢意两刀，然后扬长而去。路过的同学们赶紧把卢意送往医院急救。这事是几天后我才听其他同学说的。
“胖哥’躺在床上，脸色煞白，眼盯天花板，谁也不理，我只好默默地坐在一边。不一会卢意的父母闻讯也赶到了医院，问过医生病情后，问我咋回事，我直摇头。问卢意，他一句话也不说。卢伯伯铁青着脸，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又不知道气往那洒。卢意的母亲看到卢意的血衣，哭天抹地的哭诉，咒骂没有天地公道，围观的人很多，乱哄哄的，我再呆到医院也帮不上忙，就给卢伯伯打过招呼离开了医院。周日早学校来了一辆警车，徐力他爸到教室找徐力，徐力自从昨天捅人后一直就没人看到过他。（听说他后来转到商中读书去了。）徐副局长便让干警把徐力的书搬到车上，给匆匆赶来的校长交代了几句，便着急的走了。同学们舆论说：“公安局长的娃就是杀了人也没人敢管。”“你看咱校领导，见了公安局长，咋就前襟长后襟短。”逗得趴在窗前看热闹的同学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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