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一千年的灰飞烟灭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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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6/5 16: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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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千年的灰飞烟灭
        从我生下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生我出来的那个人，最疼
爱的，却不是我。
      那个被众人称为公主的女孩子，夺走了那些原本属于我的爱怜。我的母亲是他的乳娘。
而我，只是一个从小瑟缩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她的衣服上的花纹每天都在华丽的变幻，发间的
簪饰如同蝴蝶一般轻抖翅膀。她的脸上有着冷艳和高傲的表情。用不屑的目光俯视在她面前的
会深深弯下腰的臣子们。她理应如此吧，因为她的哥哥叫刘彻，是整个大汉朝的天子。
     当那些穿着黑衣服的大臣低垂着头说“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我
却只能听见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液冰凉流动的声音，然后我会看见宫墙下那些青黑色的苔藓，它
们寂寞忧伤得如同我一样，在那样的声音中摇晃，然后支离破碎。
    岁月就是在这样的往复中一下子飘了过去。我渐渐长大，在铜镜里面，我看见自己桃化
般的容颜。披散下来的头发如同光滑的锦缎，摇曳在暖风里。公主与我，都是芬芳二八年华，
我们是正在盛开的花朵。只是她的雍容华贵得如同御花园的牡丹，我则是石逢中钻出的一瓣小
野花。即使如此，周围的目光一次次地告诉我：我比她美丽。大多数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
时间开始比在她身上更加漫长。无论是皇族的翩翩佳公子还是侍弄园子草木的小花匠。都是些
男人。在那些男人流转的眼光了，我看到了作为一个女子的骄傲，那就是美丽。可是同时，我
也深刻地明白，一个宫女，即使美貌得甚过公主，她的脸也只能永远低垂。
    在我心里，有着对爱模糊的的向往。表面平静的我，内心暗潮汹涌。那里，有个男人的
影子。他该是高大英挺，目光明亮的，他会陪着我一起在春天从大片的桃花林中穿行，看着温
暖的风携着花瓣落在我的身上。那个我爱的男人会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台起我的下颌，让我的
美丽裸露在媚艳的阳光下，到映在他清澈的目光里。
    春天没到来，桃花也还没盛开的时候，宫里发生了大事情。听边疆的将军恁来报，那个
叫匈奴的民族，又侵扰大汉的疆土。
    自我们的高祖皇帝开始，就有了那么一个塞外的群体，不断与大汉抗衡，他们彪悍，强
硬，他们一次次地让曾经居住在皇城了的没一个天子惶恐不按。敌是敌不过的，便只有屈辱求
和。汉家的公主，一个个送去给了匈奴的单于，从此仿佛与世隔绝，鸟无音讯。大漠孤烟，一
去不复。长安城内，日月无光。
    现在，如此的情形又出现了。刘彻刚刚登基，少年气盛，心向主站。而一班大臣，尤其
是见识过匈奴的气势的人们，却在也没有了勇气去应对。仍然希望和从前一样，选个公主过去
，大家相安无事。
    他们在大殿里为这个问题进行了多少争论，我是不得而知的。而最终的结局也许在就在
冥冥的掌控之中。刘彻的妹妹，和我一起长到十六岁的公主，将作为此次的和亲交换。当她得
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神的空洞，容颜苍白，像一朵刚刚盛开颓败的花，干枯得没有水分。我
的心里忽然就有了深深的悲哀。尽管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但在这个时刻，我看到一个骄傲
的公主最终的幸福和命运，就这样被那些唯唯诺诺的大臣们所葬送。连她穿的龙袍的哥哥也无
能为力。我为此伤痛。
    当我还在为自己庆幸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一切都在改变。
    匈奴的使臣已经来到了宫中，所有的陪嫁也都准备好了。在公主将要离开长安的前一日
，我接到一道圣旨：代替公主去匈奴。
    当我母亲搞清楚了这个旨意的内容后，她无法控制地突然就放声大哭。就在那个时刻，
我才发现。她其实是爱我的。她是多么的害怕失去我。宫中没有人不知道，和亲给匈奴的意义
，与死几乎等同。
    而我，异常平静。我代替公主的利于何其简单。因为我是一个宫女，我的命是卑贱的。
因为我的美丽，把我送去匈奴，他们的王固然是满意的。原来，公主毕竟是公主，她究竟不用
葬送自己的幸福。而一个宫女，她从出生起就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亦无法被任何人保护，一开
始她就已经残缺了。美丽带给她的，甚至只能是种灾难。
    次日，我第一次离开了皇宫，却是永远地离开长安城。
    马队带着我残损的人生，就这样上路。
    彻底的告别。对所有人。我没有办法掌控我的生命。
    浩浩荡荡的人群行路一个半月。然后我看到了我从来没建国的景象。兰色的天空纯净得
没有一丝杂质，浩瀚的沙漠，铁青色的戈壁。茂盛的草踩起来会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马匹
在风中急速奔跑，是流动的风景。
    在未央宫里被传言得如何如何可怕的塞外大漠，在我眼里却是不一样的。它的苍茫与广
阔，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而当匈奴的王——被称做单于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
才知道，曾经被我认定是灾难的，原来是种最美的幸福——他和我心里那个模糊的男人影象合
二为一。原来，他就是我要找的男人。
    他高大，英挺，目光如炬。他身上有着高贵的王者风范。他走到我的面前，用他粗糙但
是温暖的手指抬起我的脸，轻问：“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身躯何等伟岸，但是他的声音如此
温柔，像大片的雪花在黑暗中悄然飘落。我摇头。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此时的身份
是大汉朝的公主，可是她的名字应该不属于我。
    单于非常爽朗地笑起来，“汉家姑娘都像你这样不喜欢说话吗？这样吧，焉支山是我匈
奴第一宝地，我给你取个名字，叫胭脂，好么？”
    胭脂，胭脂。我在心里默念着。这样的名字何其美好。仿佛能看到那些粉红的桃花又一
朵朵的灼灼盛开了。我是再也看到那些花朵了。可是那又如何，我有了单于，虽然他不能与我
一同从桃花林中穿行，但是他唤我胭脂。与他领域了最重要的山脉同样的名字。他爱我。
    我真正的人生，是从这个荒凉而美丽的地方开始的。有爱我的男人陪在我身边。我坐在
他的马背上，双手环着他的腰，一路飞扬在茫茫草原上。我仰着通透的天，然后让风拍打脸颊
，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明亮。我尖声笑着，细细的声音蜿蜒盘旋，与鸟一起飞离地面，直上
云霄。
    他教我射箭。他拉弓的姿势英勇无比，箭发出就如长空的满天流萤在黑幕中纷扬。每发
必中。我抚琴给他听。是汉乐赋。那些浓烈的宫调被卧弹奏得听的出我们深挚的爱情。我的琴
音和他的箭羽一起铺天盖地。
    他跟我说，胭脂，有你在，我才知道世界上有我想保护的人。
    我想，他那就话，我可以永生永世记得。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这样保护我，这样爱我。他
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想，哪怕整个世界都是风雪我也可以找到温暖我的人。这便是人
生最大的满足。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相爱，到老，到死。
    可是人的命运永远都没有办法由自己的意志改变。这是我到死才终于强迫自己明白的。
    那是公元121年。刘彻养兵蓄锐了那么久，还派了一个叫做霍去病的小子，终于来和我们
绝一死战了。是的，我是汉人，可是现在我自称为匈奴。因为我是单于惟一最爱的女人，因为
我是他胭脂。
    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成群的牛羊到下，横乱的尸体再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祁连山，
焉支山失去了。我和他，被逼得已经走到了敦煌以西的沙漠地带。前面再也没有了路。
    我知道，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屈服的。他不会向他们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即使到了末路
，他仍是最伟岸的英雄。
    我牵他的手，说，即使是死，也让我们在一起。
    当我们与死亡如此接近的时候，死亡对我来说只是一场别处的风景，且听风吟。
    是的，用自己的手结果自己的性命，也好过被降伏。
    他脸上的微笑成了我们生前我对他最后的记忆。如此温柔。我的忧伤的幸福像搁浅的潮
水一样冰冷的留在了身上。颈上的伤口。我们紧紧拥抱。给彼此最后的温度。
    走到奈何桥，那个叫孟婆的问，要喝汤还是喝酒？她说喝了汤就可以忘了前世的所有，
缘分，哀伤，仇恨，当然也包括所有的甜蜜。然后下一辈子重新做人。可是如果喝了酒的的话
，生生世世都会级住自己爱过恨过的人。
    他跟我说我们喝酒吧。这样我们生生死死都会追随着对方。我笑，不要。我只想把我们
的全部记忆存留早前世。不要反反复复地拖欠。
    他答应了我。与我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要求，生前是那样，死后还是一
样。爱过这样一个男人，也被这么一个男人爱过，值得了。
    我们一同端起了盛着汤的碗。我看着他把它举到唇边，一饮而尽。在那个瞬间，我的眼
泪汹涌而出。在脸上炸猎开来。绵绵不休。从此，所有的繁华和全部的记忆，都在他的脑海中
消失。往事，被无可奈何地遗忘和丢弃。可是，我怎么能够让自己忘记他，忘记那些属于我一
生最美好的时光？
    我永生永世地爱他，永生永世地不允许自己忘记他。我用最迅捷的速度放下汤碗，拿起
觥，里面的酒沾上嘴唇，是冰一般的寒冷。
    我就是这样走过了奈何桥，我看到了桥下的那片水上有华丽的旋涡，而我仿佛在那旋涡
之中欲罢不能。我忽然好象又听到了桃花盛放的声音，干净而纤细，一段段落在我手里。我摊
开手掌，却是再也无法抓住任何。原来，我始终的幸福是从一开始就在幻灭。
    我的匈奴王，我挚爱的男人，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无法陪你到老天荒的奢靡，可是，你
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没有喝孟婆汤，我永生永世第记得你。
    一千年的孽盘，一千年我为你灰飞湮灭的容颜。
    我一直在找寻我深爱的男人。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千年了，我们也没有相见。可是
我想了他千年，寻了他千年。人海茫茫，前世今生，我寻不着他的踪迹。却是想念的紧。无法
泅渡。
    一千年后，我仍然生活在大漠。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因为我希望能够在我们
曾经共同拥有的地方，与他在次相遇。
    遥远的贺兰山脉一望无际，广袤的草原绿的透彻。云仿佛是在天上流动。这是我们西夏
王朝。我是居住在西平府里的一个平凡女子。因为是平凡女子，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仰望蓝天
，看云一点点地在头顶游走。想念我爱的人，感怀一千年的时光。
    所有美丽的东西，生命都是短暂的。
    西夏实际上是渐渐衰落。因为在我们的北方，有严格叫做成吉思汗的男人，带着他的金
戈铁马，横冲直杀。附近的小国几乎都被他灭掉了，他一定正朝我们这个方向雄赳赳而来。因
为我的都城在某些时刻变得混乱不堪。
    公元1226那一年，成吉思汗大举东进，穿过沙漠，越过黄河，攻占到了西平府。
    整个城池分崩离析。哭喊的声音一片片被风打湿，我看见人群中挣扎的恐慌的脸，可是
我觉得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已经目睹了太多的生死。逐渐隐忍与麻木。
    一队人马飞奔而来，朝皇宫的方向。尘土飞扬中，我的欣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走在最
前面骑白马的那个人，是我最爱的男人，我找了一千年的男人！我确定那是他，高大英俊的他
，脸上，是不败的自信和骄傲。我像疯了一样的叫喊着向他扑了过去，那是如同飞蛾扑火一样
的艳丽而决绝的场景。
    接着，我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大汗小心，有刺客！”然后我没有来的及言语，就
被一把利剑刺穿了胸膛。是他。我爱了千年的，如今被称为成吉思汗的男人。高贵的他，无论
在任何时空之间，艘是最优秀的王。曾经是，如今也是。那一世落魄到与心爱的女人一起自刎
，而这一生则又抬起高贵的头颅，俯仰都由他。
    温暖的鲜血喷洒在我的衣服上，血染在上面宛如盛开的桃花。潮湿得像眼泪一样不断往
下落。空荡荡的疼痛无遮无拦地摊在了我的面前。我口边有血慢慢流了下来，是黑色的。我看
到他眼神，安静而无所谓。是的，一个他正在攻占的都城里的西夏女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
是刺客还能是什么？我怎么也没有料想，一千一百零五年之后，我们再次相见，会是这样的结
局。可是我又早该明了，当初在奈何桥上，我先骗他喝下孟婆汤，自己喝了永不忘情的酒，到
如今就会是这种局面。无论我如何爱他，他已然记不得我是谁。
    在我倒下的时候，我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是胭脂。
    明知道他不记得，却还是要讲出来。说出口的这四个字，已经等了千年。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美丽的容颜仍然能最后一次盛放在他的面前。
    漫天的往事，曾经的繁华与落寞，就这样凋谢。
    我的世界始终都是那么荒凉。尽管我是多么地不情愿。却是永生都得不到改变。也许这
是天意。所以只有孤单的百转千回。
    此时此处的天意，便是要我死在他的剑下。那些清水凛冽的过往，我们牵手而行的时光
一起交还给他。
    这便是终点。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结局。我这一次的死去，即使重生，会选择喝孟婆的
汤，然后忘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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