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乡村
程 玉 宇
我是一名乡村律师，也同时还是一位乡土诗人。换句话说，我还是一位从事稼穑生涯的农夫。我一个人从春到夏，又由秋到冬，一年四季都行走在一个又一个的乡村之间，而且所走的道路，也往往是庄稼地里那些窄窄的被野草几乎遮掩的乡村田埂，或者羊肠小道。
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风景。
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人物。
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故事。
面对山重水复重峦叠峰的商州山地，面对丘陵与平川高山与河流边的一个一个村落，我不但在守望乡村风景，也同时在深深的思考着那些乡村的历史和一个个乡村人物的命运。
行走在这些乡村和众多的村民之间，我为村民的喜悦而喜悦，也为乡村之间的种种丑陋现象而愤怒。面对荷花满眼莲叶田田荷塘养鱼的新鲜事，我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但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村子成为废村，一片又一片土地荒芜，我的心中又充满了沉重的忧患意识。
乡村里的青壮年劳力都出去打工了，搞劳务输出了，土地又靠谁来耕种？庄稼又靠何人来务弄和收割？
城乡结合部一片又一片的肥沃土地，被开发商们以种种“合法”的面目吞食侵占，被推土机和挖掘机弄得满目苍痍。那些永远失去田园和土地的庄稼人，难道靠那几万元的土地补偿费，就能生活一辈子，他们的子孙后代又怎么办？
乡村一个个美丽的“小芳”们，都到大城市开发自身资源优势去了，我们下一代的儿孙，又将如何面对他们如此可耻放荡的母亲？
而且县城附近的哪些乡村干部们，大多不是暴发户就是土霸王，甚至是地痞流氓和乡村里的黑恶势力。
我不敢想下去，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我的头颅就快要炸裂了。是的，我承认，这个时代是进步了，而且人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但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在这个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社会里，一些丑恶的东西也渐渐的露头，甚至那些***正一步又一步逼进了我们心灵深处的那片净土——乡村。
而乡村是麻木的，不设防的。它的无比广阔，它的沉默和无言，成了众多丑角表演的舞台，成了卑鄙者的通行证。
面对丑陋，面对上述我列具的那些仅仅是凤毛鳞角的社会现象，我的乡村仍然没有任何警觉。它用宽容代替了一切，它从不会用批判的眼神去阻止，它更不会象台湾女作家龙应台那样发出自己的呐喊：《中国人，你为什么不愤怒》？也许，这正是乡村“百鬼铮狞上帝无言”的美德，但是，这也恰巧是乡村的悲哀。
那是一个夕阳晚照的黄昏，我从一条山沟爬上一架山梁，我顾不上气喘吁吁，更顾不上热汗直流，便很快的走上山头，只见夕阳硕大如轮，彩霞满天，纵目四顾，南北二山山势逶迤绵延，如一片一片波涛翻滚的浪花，而两山之间是一片宽阔颀长的河川，当中的一条河流如一匹银绸般闪亮着灿灿金光，大河两岸，人烟稠密，田园如画，庄稼旺盛茂密。时闻鸡鸣犬吠，但更多的，则是机动车辆的奔驰轰鸣之声。
我点燃一支烟，然后在山头上的荒草里静静地坐下来，静静地望着夕阳沉入远山，静静地望着暮霭从田野，庄稼，乡村以及那一棵棵的树稍上弥漫上来，晕染上来。当我听到一声母亲那招魂般的呼喊：“二女子，回来哟——！”我忍不住，再也忍不住的泪就唰地流了下来。
乡村，才是我真真正正的母亲啊！
也是直到此刻，我才深深的明白，什么叫“爱之越深，恨之越切”。
面对乡村，面对西洋油画一般美丽丰饶的土地，我只能说：乡村，是人类灵魂的最后一片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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