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野性生命_天竺文学_山阳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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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4/5/13 8: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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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原上的野性生命



                              程玉宇

    友人说：不到新疆，你感受不到大地的辽阔。而我那位骑摩托车穿越罗布泊，险些丧命的哥们王卫民说：不到塔克拉玛干沙漠，你就不明白每一个生命的伟大。即就是一只小动物，一株骆驼草，都能对你产生强烈的震撼，从而明白活着的神圣意义和生命的庄严。

对任何一种生命的敬畏和怜悯，都会使我们粗糙的内心变得柔软起来，丰满充盈起来。学会感恩，从而使我们的人格走向崇高。



                会思想的藏野驴

可可西里是这个世界上人类尚未涉足的净土。那里的每一座山，都是一尊巨佛；那里的每一条河流，都是神给予我们的乳汁；那里的每一条生命，都是芸芸众生的转世和宗教的旨意。

它的广袤无垠，它那无边无际的旷古苍茫，都能使我们狭小的胸襟无限辽阔，使我们匍匐在地的思想高高地飞扬起来，如一只只展开双翼的雄鹰，背负青天朝下看，发出一声声顿悟的嘹唳。

如果说无边的苍凉是一种大美，沉闷的雷声和笼罩整个天地的滚滚黑云是一种悲怆的旅行。那么，生存和奔跑，栖居和繁衍在这片疆域上的野生动物们，则又无疑是上天和藏传佛教恩赐给人类，给高原的一种美丽生命，一种大美无言的神秘昭示。

在可可西里的荒原深处，在巴彦喀拉山南麓丰饶的草原上，藏野驴翻过昆仑山这片人迹罕至的青色山脉和一道道冰河，历经艰险，在雪后初霁的地平线上涌出。它们奔跑如飞，仿佛是一匹匹燃烧的黑色火焰。

在可可西里，在西藏的羌塘，在那曲、阿里，在乌兰乌拉湖、卓乃湖、太阳湖，多达60多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区域里，神的手、指示的方向，可有一片丰茂的水草？

一轮圆月朗照之下，谁的召唤使它们热血澎湃？

又是谁的驱使，让它们用矫健的四蹄敲响这沉默的大地？

无论是在高坡上啃食青草，还是在山沟或草甸里睡眠，这些以群而居的野性生命，总是以团队的姿态，展现它们的忠诚，它们的合作勇敢精神。岁月的风，吹卷起它们颈项上的鬃毛，夕阳如鲜血一般殷红的光辉，给它们银灰色的肌肤镀上了一层铜的颜色。

尽管河流遍布四野，但一片由雪水汇集而成的湖泊，却使它们兴奋的喷鼻、并摇晃着头颅，这是生命之水啊！在它们长途迁徙而来的焦渴内心，简直比黄金还要珍贵。它们的血液为此而欢快地奔流，它们的族群又将在这片生命禁区里延续。

这不是黄胄笔下那些水墨淋漓神态各异的驴子，这是可可西里原野上一片盛开的花朵。

是生存，还是死亡？在它们的词典里，这并不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它们会觉得这种诘问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既然来到这片亘古苍茫的大地，既然从母腹里一跌下地就得站起来，就得奔跑起来，就得远远躲开野狼嗅到血腥味的追杀，那么，逐水草而居，用四蹄敲响大地，用鼻息感受高原气流的潮湿还是干燥，便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活着，就得吃草饮水，就得随着族群奔跑，并努力繁衍自己的家族。这一切，都是非常自然的生存本能，还用得着去思考吗？

但这又无疑是一群会思想的驴子。因为野性，因为它们的命运全靠自己把握，因为上天只赐予它们风霜雨雪，或者春暖花开，它们就得会思想，去选择栖息地，去与这片严酷土地上任何一种动物和睦相处。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当一只公野驴的首领四腿挺立地伫立高原，高扬着头颅，正昂首望天，你以为它在望什么？它正在思想。

当我从电视纪录片的画面上，看到那匹昂首问天的藏野驴时，我顿时血脉喷张，双眼含泪。我真想大喊一声：我的兄弟呀！你的抱负，你的伟岸，你那敢于昂首问天的神态，使我顿时感到作为一个人的羞愧，作为一个人的委琐。

作一只会思想，会眺望的藏野驴，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生性叛逆的野骆驼

在苍茫的地平线上，在荒无人烟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一小群野性骆驼瘦骨嶙峋的身影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

这些叛逆者呵!

它们千里跋涉，宁愿躲进阿尔金山的雪线里，宁愿栖身于干旱焦渴的沙漠深处，都不想再与人类有任何瓜葛。

也许，它们的祖先，就来自丝绸之路上那些逃逸的驼队和商旅。也许，它们的血液里，从来就奔流的是自然的天性。

是谁在警告它们与人类越来越远？

又是谁在诉说家养骆驼们的苦难？

因为一被人豢养，就必将被人奴役，必将被终生羁绊。任何动物一经人类豢养，就逃不脱任人宰割的命运。

君不见宁夏沙坡头，上千匹骆驼在黄河岸边的沙坡上，驼载游人上上下下一刻不停，最后它们躺卧在沙滩上，口吐白沫，累得几乎死去。

君不见在敦煌的鸣沙山上，那些狠心的养驼人，将骆驼们驱使得来回奔波，驮人不停，最后，终有一匹骆驼在驮了二十多次游人以后，终于累得当场暴毙。

悲哀的骆驼，耻辱的骆驼，如此受人奴役，如此受人驱使，不就是为了一点儿盐巴，一堆可怜的青草吗？

我的骆驼兄弟啊，你又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仰天长嘶，发出你悲愤的呐喊？！

我听到了这片大地负重的喘息！

我满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为那些被奴役的骆驼们而奔流。

悲悯、叹息、沉重的思想，像一片浓厚的积雨云一般，笼罩了我的整个灵魂。与此同时，我也为那些在沙漠上奔跑的野骆驼们而感到骄傲！

正是因为叛逆的野性，迫使它们栖身于苍茫的大漠或者乱石磊磊的戈壁。它们必须星夜赶路，嚼食草根。尽管，它们的毛色，随着季节的更替脱了一层又一层，像一片又一片被撕烂了的棉絮。尽管，它们的驼峰已没有多少脂肪而显得干瘪。尽管，它们的四条长腿因长途跋涉和迁徙而伤痕累累。尽管，老北风常常将它们驱赶到背风的山谷。为了躲避人类的贪婪捕捉和奴役，它们已经瘦骨嶙峋，但它们得不停地奔走和逃亡，在它们的灵魂里，却高高飘扬着一面自由的旗帜。在它们的骨血里，却有着一种无比独立的高贵精神。

亦因此，面对野骆驼的选择，我感到了作为一个人的悲哀，感到了作为一个人锥心泣血的痛楚。

翘唇而笑的藏羚羊

在青藏高原上驱车或者行走，你会随时与一群又一群被称为“可可西里的骄傲”——藏羚羊们不期而遇。

我的友人康铁岭对我说，当他携带着家人驱车下到唐古拉山口时，便遇到了一群经过长途迁徙奔跑过来的藏羚羊。那是一群十分好奇且性情胆怯的家伙，简直就像是一群顽皮得可爱的孩子。你停车走近它们，想去亲近它们时，它们便转身而逃。可当你转身失望的离开时，它们又怯怯地跟上来，在你的身后徘徊，还睁着一双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对你好奇地张望。

它们一边畏惧人类，一边又想接近人类。它们一边咩咩地叫着，一边在路边的草地上争食人们扔给它们的面包或者各种水果。

我的友人说：那一刻，当我手举相机，按动快门，拍摄到两只藏羚羊从一个小女孩的手掌中舔食面包屑的镜头时，他顿时双眼含泪，以为自己拍摄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温馨最美丽的画面。我想，那一刻，我的朋友，他是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了。他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幸福，如电流般穿过了他的整个身心。

藏铃羊，你这栖身在海拔4600米至6000米高原上的野性生命！

藏羚羊，你这为了迁徙到产羔之地不惜跋涉千山万水的自然精灵！

迁徙，迁徙，从羌塘，到那曲、到日喀则，为了产仔，每年的夏季，雌羚羊又从西藏的各个栖息地，甚至从印度边境迁徙奔波到可可西里。迁徙，就是它们的宿命。

在藏铃羊生存的轨迹中，有一个奇异的现象使人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母羚羊们成群结队返回它们的家园，到可可西里产羊羔的过程中，雄性羚羊和未满一岁的公仔也与母羚羊分开，另群而居。

不论母羚羊在产羔期间遇到任何猛兽，遇到任何灾害，雄性藏羚羊都远在千里之外，从不以父亲的角色参予保护。直到雌羚羊在可可西里产羔以后，又率幼子原路返回，那些嗷嗷待哺的弱小生命，才能看到它们的父亲。

这是青藏高原野性生命之间的一个千古之谜！在那些石头上都刻有六字真言的河流里，河水奔流的方向，可有人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

夜幕低垂，星河灿烂。在一望天际的草原上，仍然有藏羚羊群落在夜色里奔跑的身影。谁的神喻，指引它们日夜前行？

又是谁罪恶的枪声和可耻的贪婪，使它们的种群，从1990年的100万只，下降到现存的10万？

难道活佛的诵经之声，就驱散不去恶魔的邪念？难道那么多寺院的钟声，就敲不醒歹徒的一念之心。

可可西里在哭泣，整个青藏高原上的雪山、草原、湖泊与河流，难道都逃不脱生命轮回的咒语？

藏羚羊，你因为拥有被称之为软黄金的皮毛（底绒）而灾难深重。

藏铃羊，当那些贵妇们因为拥有你的底绒织成的披肩“沙图什”而骄傲时，那每一条披肩，都是你们数条鲜活的生命，都沾满了你们殷红的热血。

为此，我们歌唱索南达杰，感恩那些为保护可可西里而献出宝贵生命的英雄。

我们虔诚地祈祷：但愿，在青藏高原、在可可西里，从今以后不再听到藏羚羊痛苦的呻吟，不再出现血腥。

在青海、新疆、西藏，在可可西里，在广袤的原野之上，藏羚羊从几乎灭绝的苦难中一蹶而起，数十年间便从一万多只迅速繁衍壮大到十万多只以上，它们那逐水草而居的蹄音和叫声，响彻了整个高原的晴空。

在一片湖岸的草甸上，我看到了一群藏羚羊美丽的身影。我甚至看到了一羊后蹄蹬地，前腿直立，高扬着头颅仰望雪山的雄姿。

就在一群低头吃草的雄羚羊身边，还有两只因长途跋涉疲倦万分而曲身侧卧的母羊。一只调皮的小羊羔，正蹶着屁股，四蹄蹬地，伸着脖颈吮吸着母乳，而母亲则怜爱地扭回头来，用舌头舔净羊羔背上的乱绒。一只牛虻这时不识趣地飞了过来，试图在小羊羔的身上找到一处栖身觅食的地方，正在吃奶的小羚羊，不耐烦地扬起一只后蹄，一蹄子把那只嗡嗡乱叫的牛虻踢了老远。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藏铃羊会笑。而且会笑的藏铃羊不是一只，而是三五只，或者说还有许多许多。

谁说藏羚羊不会笑？当它们前腿撑地，扬着头，咧开嘴，齿着一口白牙，翘着上唇，不时扇动着鼻翼，望着同伴笨拙地搂着一只小母羊的臀部做爱时，它们那暧昧的，灿然的笑容，便在一只只野性生命的脸上定格和呈现。

那一刻，尽管我是多么喜爱用水墨语言写意羊们的各种动态，可我不论怎样努力的思考，都不知用笔墨去如何表现那几只藏羚羊的笑，画不出它们那份生动的表情。

藏羚羊，这是一些多么自由，多么浪漫的家伙！在它们的灵魂里，除了雪域莽原，这片高原上的草地与河流多么纯净，多么纤尘不染。

在它们的生存字典里，藏野驴和野马们是它们友好的邻居；野骆驼和藏牦牛是它们亲爱的兄长；而雪鸡与黄羊，则是与它们一起分享这片土地痛苦与欢乐的玩伴。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遗憾的是这片高原上没有树，也没有江。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原野，有的只是一湖湖、一条条河流的澄澈。于是，在这片到处都是六字真言佛的国度里，在白雪皑皑的群峰映衬之下，藏羚羊们一群群、一只只肆意地繁衍与追逐，从不会受到内地计划生育政策的约束，想怎么做爱就怎么做爱，想生几个羊羔就生几个羊羔，它们是想用它们的血脉和种群，占领这里的每一座山脉和每一片草地啊！如果天空不出现猛禽，山坡上，高草间不隐身饿狼，那么，它们的生命，它们的族群，将会如三江源一般的泛滥，或者如网状水系般流布原野。

哦，可可西里，几只会笑的藏羚羊，使我瞬间明白了这片大地的神圣，使我贪乏的思想顿时充满了灵性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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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高原上的野性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