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4月17日 星期日 晴
吃罢早饭,我如约早早地站在校门外,等候艾丽莎的到来。第一次终于有和心仪女性相约的机会,我的心激动而紧张,昨夜幻想了很多场景,甚至把她怎样问,我如何答都想得好好地。不过现在站在校门口,心还是咚咚咚跳个不停,面对出出进进的少男少女,生怕他们窥见了我的心思,好像做贼似得躲躲闪闪。正在焦灼不安之际,一双带着香味的柔胰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定了定神,明白了是谁,故作恐慌的悄声喊:“快来人呀,我遭到土匪袭击了。”那双小手突然放下,搬着我的双肩,生生把我转了一圈。
“谁是土匪,你说!”面对面,我看到艾丽莎假装嗔怒的表情,十分动人,真想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但是我不敢。
“逗你玩呢。”我赶忙回话。
“亏你想得出。”她笑容可掬的用她的小拳捣了我一下。
“小姐,请吧。”我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让她先行的动作。谁知她却一把拉住我的手,我像触电似得赶快闪开,她一愣,显得很尴尬。
“男女授手不亲,更何况人多广众。”我找理由解脱。她却站在那不走了,充满了委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伪君子。你没有拉过我的手吗?况且你那天还背了我,那可是肌肤之亲。”她嗔怒的表情格外迷人。
“那不是你崴了脚,走不了了吗。”我唯唯诺诺的解释。
“我不管,反正你做了,就得认。”
说完也不容我分辨,硬生生又挽上了我的胳膊。我不好再推脱,索性就随了她。女孩的心天上的云,见我不再拒绝她,就蹦蹦跳跳地挽着我向公交站牌走去。
“你去哪儿?”我站在公交站牌下,侧身问。
“去兴庆公园。”她狡黠的看着我。
“你不是要逛街吗?”我很惊讶。
“我改变了注意。你不许反对!”
我点点头,她高兴地像刚出笼的鸟儿。
阳春三月,暖风和煦,兴庆湖畔,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在这无限春光里,我的心情更有别样的激动。艾丽莎挽着我的胳膊,我们沿湖边小道缓缓前行,明媚的阳光抚慰着我们的脸庞,暖洋洋的,翠绿的垂柳,在微风中飘荡,掠过我们的发梢,像母亲爱抚的手,温柔而充满爱意。一对对热恋的少男少女,相偎相依,卿卿我我的从我们身边掠过。我想,我们是不是也算恋人了,男女相处的感觉就是这样的美妙。我们默默地走着,体味着这美妙的柔情。清清地湖水中,倒映着蓝天白云,我禁不住吟道: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雪花的快乐。”
艾丽莎朗诵的那般动情,我们相视而笑,心中充溢着难以言喻的幸福。离开湖边,我们牵着手漫无目的的在公园里游荡,走累了,就在树下的条椅上坐下休息。
“看,树也能开花。”艾丽莎像发现了新大陆。随着她指的方向,果然有一棵开满了紫色花的树。我脑海里忽然蹦出席慕容的诗:《
一棵开花的树》。 “你忘了席慕容的诗句了?”“好像有点印象,你先说两句。”她挠着头眨巴着眼睛。“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她高兴地和我合作吟诵了下来。突然她转过身来,仔细的端详着我,把我看得怪怪的。
“你情商不低呀,原来你是扮猪吃老虎。”她嬉笑着指着我。
“对,女人是老虎,我怕呀。”我装着害怕的样子。
“你真鬼呀!”她就用小手来掐我,我们就围着椅子转圈。
“不玩了,不玩了,歇会吧。”
她气喘吁吁的说。我们便坐下来,她顺势靠在我的肩上。
“借你肩膀用会儿。”
她的长发犹如瀑布,就飘散在我的胸前,发梢触摸着我的脸痒痒的,一股异香沁入我的鼻孔,我有一种伸手想抚摸她的冲动,但我怕自己的冲动会亵渎这份感情,让这幸福不再拥有。于是我就静静的靠在椅背上,抬头去看天上的云彩,脑海里却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这一切是真正的现实,还是凌乱的梦?我和她真的可以开始吗?如果爱一个人,就要为她一辈子的幸福负责,你有这能力吗?当她了解了你困顿的生活状况,她会愿意和你恋爱吗?我们有未来吗?情感似海浪汹涌而来,一会又似风暴悄然而去…你还犹豫什么呢?既然她是你的生活理想,那么你就尽情的大胆的去爱她吧!掀起你感情海洋的汹涌波涛吧…可是婚姻是以物质基础为前提的,你能给予她什么?更何况她那么优秀,一定还有其他条件很好的男孩正在揶揄,伺机而动…想到这,我不由得因自卑而叹气。
“咋了?不开心?”
“没有。我以为你睡着了呢。”
“陕南那地方美吗?”她岔开了话题
“谁不说俺家乡美。”
“听说你那里雨水丰沛,绿树成荫,花果飘香,有小江南之称。”“那到不假。”
“真的!”她噌地坐了起来,盯着我。
“确实不假。”我迎着她有些激动的目光肯定的说。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转转?”她满眼都是期待。
“那要等到假期。路较远,那可不是朝行暮返那么简单。”我诚实的回答。
“你回去需要几小时?”
“回到家,大概两天吧。”
她明显犹豫了一会儿。
“通火车吗?”
“现在不通,将来会通的。”我看着别处心虚地说。
“你去过新疆吗?”
“没有。”
“新疆可美了。”
“到处是沙漠,有啥好的?”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不美吗?”
“那是内蒙古草原。”
“天山牧场也是。”
“我到过祖国许多地方,有富有的,有贫瘠的,可是没有一个地方不值得我去爱。”我不想和她辩高低,就卖起了关子。
“讨厌!净来虚的。不理你了。”她故作生气。
“毛主席都说,新疆是个好地方,我敢说不好?”为讨她欢心,我赶紧改口。
“毕业后那你愿不愿意去新疆工作?”
“不要把明天的烦恼移到今天吧,谁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好啦好啦,我们去湖边划船吧。”
我见她说得认真,就不敢再嬉皮笑脸,赶紧转移话题。拉着她就向湖边跑去。看来丽莎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也许她认为初次独处就问这些过于严肃的问题,有些唐突,便愉快的和我跑到租赁处,不等我开口,她就付了钱,拉我上了双人自划游船。
“小姐,坐稳咯。”我操起划桨就摇起来。
“你就烧包吧你,掉到湖里那不是玩的。”
她抓住晃悠悠的船帮,大声对我说。
“放心,江南水乡出来的娃,谁怕水呀。”
“我怕水。”她吓得大喊。
“你不会游泳吗?”
“不会。”
我一听赶快跳上岸,稳住船,扶她下来。
“你在这等着,我去换条船。”
我拿过她递来的船票,就向租赁处跑去,不一会我换来了一艘双人脚踏艇,我们并肩坐着泛舟兴庆湖。
“我看你平时少言寡语的,没想到你真野!”
“野吗?那就对了。大山调教的孩子都有一股野性。”我自豪的说。
“你那里有狼吗?”
“有呀。我小时候放牛,常和狼碰面。”
“你不会吓得尿裤子吧。”她盯着我坏笑。
“我打得狼拉稀。”
我吹牛说。她却开心的咯咯笑个不停,天真可爱的像个小姑娘。
“你说你放过牛?”
“我是放牛娃出身。包产到户后,集体的牛被分了,我也上初中了,才撂下牛鞭子。”
见她若有所思,我接着说:“我上高中后,为了筹措学费,假期里就和村里的人,到河南灵宝山上背矿,过着天当房,地当床,睡在岩窝看月亮的生活。”
“真还看不出你又那么丰富的生活经历。”她抬起头直视远方。
“说说你吧,你有哪些动人的故事?”
“我还好吧。我父母都是搞野外勘探的,从小我父母就把我托付给一位维族大婶照看。……我也放过牛羊,不过是和大人一起。记忆中,草原上的狼都是成群结对的,经常在晚上扑进羊圈里叼羊,可恐怖了。”她的思绪似乎回到了草原。
“那你应该经常和牧羊犬在一起,为什么那天见了狗那么害怕?”我不解的问。
“我事先没看见,它突然就扑过来咬住了我的衣袖…那好像是只退化了的狼狗,挺凶得…再说,我在我大婶家,被狗咬过,后来发烧,险些没命了。从那以后我父母才把我接回到城里念书。”
她说话声音愈来愈小,陷入了往事回忆。我一时无语。
“那天真的太谢谢你啦。”她突然提高了嗓门。
“哪里话,谁遇到那种情况,都会挺身而出的。”
我侧身看着他笑了笑,奋力蹬着踏板,水哗哗的向后流去,两岸的杨柳就一排排后退,接连穿过几个拱桥洞。
“你对学习挺上心的呀,今天浪费你大好时光呀。”返校路上她客气的说。
“如果天天有佳人陪伴,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笑着。
“我发现晚自习老不见你,你去哪儿啦?”
“阅览室。老师不是说,要爱上阅览室吗。”
“以后你叫上我,行吗?”
“有美人伴读,不胜荣幸。不过…”
“不过什么吗,阴阳怪气的。”
“你懂得。”
“难道你不是男子汉?”
“谁说不是,你让我打架吗,我可不怕,我力气大着呢!不过说起来不好听,那是争风吃醋!”
“那你就学学吴三桂吧。”
“冲冠一怒为红颜?好呀,我可会把他当狼打的。”
她咯咯咯的笑着说:“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关键是看你有没有诚心。”
“你这是以自之矛攻自之盾呀!”我开心的说。
“此子可教也!”她笑得真甜。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刻。宿舍楼下,我撒开她的手,依依不舍得目送她向女生宿舍走去,心中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