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名字，沟有名字，小河没有名字。
小河被山夹着，细细浅浅，小脚女人摸样，很轻很小心地绕过石头，低眉弄眼的从空隙穿过。也有清泉石上流的诗意。
山里人称河，其实是溪，瘦瘦的，柔弱的，如藤如蔓，无限制的蜿蜒，一直伸展到山外。
山像栅栏，溪水是栅栏上缠绕的藤，人家是藤蔓上的瓜。村庄是一蓬盛开的花。
小河是自然的小女子，是山里人家的媳妇。男人唤女人，不叫名字，喊“哎”，外人说起他人的女人，不是张家媳妇，就是李家屋里人。女人附着在男人姓氏后边，随了男人活着。
小河随沟，随峡嫁着。人们说起水都是这样子口吻：小东沟的水清水亮，泉水，喝冷水都长肉。后石峡的水位高，股子粗，水磨转得快。说河要带沟，带地方，河没名没姓，是沟的媳妇，是峡的屋里人。
一条沟，一股水，养育一沟人家，滋养一沟草木庄稼，家禽畜生，鸟儿野物。粮食和无名的溪水都是活命的根。
小河也断流，也隐身潜藏。记得有一年冬天小河断流，沟里断水，一个院子里的人都着急，都哀叹。家家户户拿着香表到泉水眼前烧纸燃香叩头，求龙王爷开恩赐水，到过年时龙王也不理不问，我们只有去很远的大东沟抬水挑水，或下到柿子树下，等着蓄水满池，抬回家里倒入瓦缸腰盆过年用。
新春三天是不能去河里抬水挑水吃的，那样会得罪龙王，犯忌讳。若哪家初一初二没水吃了，去河里挑水，必要焚纸燃香敬龙王，求龙王允准才行。
想起这事就好笑。敬老爷是不是在敬自己？让老爷开恩是不是自己开恩自己？老爷在自己心里，自己也在自己心里，自己和自己游戏，神秘兮兮的盼个好结局。
门前的一条河，上边深潭吃水，下面浅潭洗衣。再上再下都是满沟蓬勃的野草，藤蔓，矮树柴蓬，溪水哗哗，可闻不可见。有鸟鸣声声，清脆婉转，顺沟顺水滑向远处，鸟栖何枝，全凭耳力。
山是标志，记住一座山就记住一个故乡，记住一个家。河是方向，沿着河能找着故乡，找着家。出了山到了山外，到了小镇，到了大地方。顺河走，到了江，到了海，到了无法回去的路。
没有名字的小河，一辈子都在跳跃，在唱歌，在追求，活得快快乐乐。
2012.7.27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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