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最好是去乡村,让灵魂寄居在乡村的诗情画意里。
仲夏的乡村,目所及处,一片浓郁的苍翠,她不像春天那样的招展,也没有秋天那样的丰韵,如一位娇矜的村姑,剔除所有的藻饰,把纯净而朴素的美散播在山水田园之中。几声脆生生的鸟鸣敲响窗棂,揭开黎明的帷幕,空气清新得让你不得不步入田野;此时的田野,树木稼禾在晨露的滋润下,绿得那样从容,绿得那样清爽,就像是久囿的灵魂在老庄的思想里久久的浸泡过。阳光散满山梁的时候,那一沟沟一坎坎一山山一坳坳的绿,便越发地闪亮,越发地青葱,久困于钢筋水泥的心也因此而清新惬意起来。最妙的是夕阳西下啊,几声牧笛从一缕清风中飘来,沉沉暮霭便把归巢的鸟归家的人轻轻地裹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生灵,便都氤氲在这玫瑰色的晚岚之中了,心情便怡悦起来,狂放起来。
在燥热的仲夏,乡村是绝佳的避暑之所。仲夏的都市,车水马笼的大街热如蒸笼,人们只好蜗居在各自的斗室里,用机器制造着阴凉,即便有那么一两个公园有那么十几株树木,也无法抵挡那样声势浩大的暑热,也无法荫庇那气势磅礴的人群。乡村多的是葱茏的树木,多的是蜿蜒的河流,正午的阳光灼如烈火,乡村全蒙了这树木与河流的情义,显得这样清新这样凉爽。乡村的房屋,大都是土坯筑就的墙体,石板或者泥瓦盖成的房顶,有厚厚的土楼,再加上房前屋后那么多直立的椿树、杮树或者核桃树,这房屋便如擎了一把大大的遮阳伞,人居其中,纵然是再热的午后,也丝毫不觉得有暑燥之气。
正是因为少了暑燥之气,仲夏的乡村才不似都市那样的慵懒消沉,仲夏的乡村,处处都充满了勃勃生机。山林的栗子,田间的包谷,场院的苹果和杮子,所有那些即将在秋天里奉献硕果的精灵们,都在这响亮的阳光里恣意地生长勤勉地灌浆,就连那些地头的狗尾草和车前子们,也都扬了小脸,深情地凝望着深邃的天空。那些留守乡村的大爷大妈们,一生勤劳,更是不会在这个时节输给他人。他们大都呼上老伴,戴了草帽,搭了毛巾,背了水壶,去自家的包谷地或者红薯地,锄锄草,翻翻秧,累了,便找个树荫坐下来,喊了临近的老汉,点上一支烟,把水壶里的水——更多的时候装的是酒——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不管男女。晌午回家的时候,挎篮里装满了猪草,当然还有那么几条土黄瓜几棵嫩嫩的青菜。常常地,回到家中时,汗水把衣服浸得像水洗过一样,泛着弱弱的酸味,但他们毫不为意,把挎篮里的猪草放一些到猪圈里让猪先打个尖,给鸡喂了陈年的包谷,然后就准备起中午的饭食来。
乡村的下午最是温馨。一到四五点钟,留守乡村的人们或者牵了羊羔或者引了老猫或者拉了孙子,带了蒲扇,拿了收音机,齐聚河边。小孩子同老猫在树下嬉着闹,羊羔在河边静静地吃草,老汉老太太们摇了蒲扇,开了收音机,东家长西家短地唠着。偶尔地,小羊羔偷食了田畔的豆秧,老汉便唤了一个孩子的乳名,孩子便颠颠地去逗弄那羊羔,羊羔顽皮,引得小孩跟在羊屁股后转着圈圈,蓦地停下来,便被小孩轻轻地抱住,那羊羔便伸了柔软的舌头舔舐小孩嫩嫩的脸,小孩便痒痒地笑。夕岚升起,奶奶们把刚刚从园圃里采摘的瓜果蔬菜东家西家地互送了,便把一溪的欢乐留与上邻下屋的老汉们,各自归家准备着一家子朴素而丰盛的晚宴。
乡村的宁谧,是从那一声悠长的呼唤开始的。乡村人唤老伴,不直唤其名,也不唤老伴或者老头子,大多称孩子他爷或者孩子他爹,悠长,婉转,一切情意尽在其中。谈笑声隐去,嬉笑声隐去,鸡们猪们的聒噪声隐去,月悬当空,村庄入梦,一两声蛙鸣从村头传来,狗便从窝里抬起头,对着蛙鸣的方向轻吠几声,那蛙鸣便停了下来,有时蛙鸣不止,临近的狗便奔到溪边对着溪水汪汪地叫。一切安静下来,你便能听得到老汉们粗犷的呼噜,还有猪的呼吸、羊的呼吸、狗的呼吸,甚至是那树木与稼禾的呼吸。你能想像得到,月光下的这些精灵们,是多么的恣意,多么的安恬。
仲夏,最应该回到乡村。回到仲夏的乡村,才会懂得乡村的色彩,才会懂得乡村的温度,才会懂得乡村的温馨,才会懂得乡村的宁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