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叶子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远古的人类知道了用最原始的树叶草皮结庐、制衣、果腹,顺着文明的走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叶子才是文明进程中最大的功臣。
叶子是人类的衣食父母。处于食物链的最低端,叶子忠实地为一切的食草动物(包括人类)服务。叶子养育着一座座乡村,也养育着繁华的都市。有位作家大胆想象,把村庄比作一个硕大无比的用叶子搭建的鸟巢,真是太生动贴切了。这样的蜗居者,心里定是洋溢着融融暖意。那村庄中一切的一切,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男女老少,无不享受着鸟的浪漫待遇。当春回大地,煦煦南风吹响了集结号,草木们忙着集结待命,在发青的枝头冒出一粒粒新芽,白的、鹅黄、紫色、猩红,这是叶子们最原始的丰富表情。阳光是叶子的绝佳搭档。三月芳菲尽,四月花烂漫。潮水般的叶子完完全全占据了村庄,制造出村庄最美丽最壮观的风景,人们在绿海中辛勤地劳动,幸福地生活着,心情也染上了浓浓的绿意。
叶子是个庞大的家族,内亲外戚,血缘关系错综复杂。地位尊贵的叶子属于粮食菜蔬,在乡亲的眼里备受推崇。承担主粮角色的稻谷、玉米、小麦、薯类、土豆以及杂粮的豆类,是叶子家族的佼佼者,血统高贵。各种蔬菜身份仅次于粮食作物,也是座上佳宾。至于那些似乎无大用的杂草,习惯于厚着脸皮像模像样的挤在正统的叶子们中间,混吃混喝,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农人们心疼了,坚决把它们清理门户。木本的叶子或者是果树,或者是材木,或者是杂木,无一例外都有满树的繁华葱翠,亭亭如盖,其美丽的造型穷尽了造物者的所有智慧:阔叶、针形、圆形、椭圆、鹅掌形、卵形、三角形、剑状,无一不是美妙绝伦的图案。那田田的荷叶,碧绿如翠,像顶着绿伞的无数精灵。“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意象是多么清丽恢弘。到了秋风送爽季节,叶子们集体约定相继退出舞台,华美谢幕。造物者穷尽色彩之能事为之梳妆打扮,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色彩的绚丽,层次的纷繁,人间的丹青高手也只会望之兴叹。真可谓“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泼丹青天地间”?及至“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叶子演绎了大自然最唯美最震撼最悲壮的大剧。等到“昨夜西风凋碧树”,叶子们纷纷离开枝头落地归根,化作春泥回报根的养育恩情。“繁花落尽君辞去”,叶子是知恩图报的杰出代表。
叶子是村庄的主人,人只是来去匆匆的过客。村庄里有了叶子,永远年轻着。冬去春来,沧桑巨变。叶子迎接着一个个新鲜的生命,又为一个个衰朽的生命送行。朱自清先生最懂得叶子:“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白居易有更经典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质朴的语句蕴藏着丰富的玄机:叶子新老交替新陈代谢快速并且恪守规律,周而复始地轮回,人却不能。大去之后,融入土层里,除了凤毛麟角的思想,其余都成了虚无。叶子们厚道,用逝者喜欢的方式或者如茵碧草抑或是森森松柏,相厮相守,为之超度,为之吟咏。若干年后,人成了各种各样的叶子。
叶子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没有叶子的地方,生命之光黯然失色,比如沙漠。叶子总是沉默着,像深沉睿智的思想者。有了风,叶子才会发表多多少少的感言。叶子的语言是最动听的,竹的叶、木的叶、禾的叶、花的叶,鲜活的叶、枯死的叶,有时像情人的蜜语,柔软抒情;有时像梧桐夜雨,缠绵悱恻;有时像万马奔腾,律动张弛;有时像惊涛拍岸,大气磅礴。有慧根的人一定能够听出来。
青枝绿叶的村庄,碧云天黄叶地的村庄。叶子是写满字的书页,村庄是一部厚厚的史书。游子们绝对读得懂它。